谁都知道“年”是旧的。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想不过都不行。年年都是老套子:过年的程式、过年的氛围、过年的色彩、过年的食物、过年的习俗、连过年的文艺节目都差不多……可人们还是年复一年地称呼它为“新年”,大唱“正月里来是新年……”
正月年年有,新年年年新。
给年加上个“新”字,学问可就大了,年的全部魅力都在这个“新”上了。原本是永不停止、了无尽头的重复,变成了万象更新的新开始、新纪元、新禧、新春、新正……人类生性好奇,生活中不可以没有新的东西,不能没有企盼,没有规划,没有向往。
人的本质不喜欢循环,不喜欢重复,不喜欢倒退。也正是这种永不满足、喜新厌旧的通性,才构成了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用“过年”的话说,这叫“除旧迎新”、“总把新桃换旧符”。过去有些地区,便把“旧年”裱糊成一个巨大的傀儡,当街焚烧或用爆竹炸碎。然后人们大笑大闹,相互祝贺。
人嘴两层皮,心随势利逐高低,每到新旧交替之际,就贬旧颂新,拼命说新年的好话,总以为新年会比旧年好,困难和灾难少一些,最好是没有;而好运多一些,最好是鸿运当头……
对了,这就是新年的“新”字的核心。
“新”便充满悬念。因为没有人能看得见运气,更不能随心所欲地把运气抓在自己手里,可是没有人不企盼自己能有好运气,财运、官运、赌运、桃花运……
然而运气就像“年”。
“年”就像运气。只能烧香磕头、作揖拱手地求它、哄它、讨好它。谁惹恼了它,让厄运找上你,那你就惨了。这就是数千年来“年”的魅力不衰的原因。
年之所以老是“新”的,还因为它是百节之首,是时间的灵魂。因为有了年,时间才有轮廓、有概念,变得可以感觉。因此,它才能给人以希望。
爱默生说:“年”给了我们许多“日”所不懂的东西。人类因“年”学会了回顾和总结、设计和规划;以智慧和勇敢祈望,求吉纳福、驱凶辟邪。于是便随着十二生肖轮番夸赞,到了哪个年就大拍哪个年的马屁。
目的当然还是为了一个“新”字:在新的一年里能有新气象。
劝君今夕不须眠,且满,满泛觥船。
大家沉醉对芳筵,愿新年胜旧年。
新年,还新在正赶上大气阴消阳长,春回日暖。天地交合,万物更生,天地间充塞着浩浩荡荡的祥和之气。这种时候,人的心气自然就不一样,精神头也不一样,也就有了那份情致要祝福一番,企盼一番,说说拜年话,候望来年。
但,新年真要有幸赶上大“新”,那就是在过年的时候下一场大雪。大雪覆盖,给人间换一个新天地,过一个洁白的新年。这就是所谓的“瑞雪兆丰年”,以前过年下雪人们会大喜大庆,到雪地里欢呼:“下麦子了”、“下稻子了”。
可惜,现在只能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外地或外国下大雪,雪甚至大到成灾的地步。而我生活的地方,想要在雪中过年可太不容易了,城市里不得不在公园里弄一点人造雪应景。有些厂家深知人们由于长期缺雪缺雨被干透了、干坏了,便在过年的时候大声祝福:“过年送礼送湿润!”
——原来是加湿器的广告。
于是,在讲了一通关于新年之“新”的理由后,我决定像原始人那样祈祝老天: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四季分明,该冷的冷,该热的热。夏天下大雨,下得透透的;冬天下大雪,下得厚厚的。
谢天谢地!
2009年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