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明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在科研所享受的待遇还不错，这床很大，很柔软，可他却时常怀念自家卧室的地板。
老汪坐在对面的黑色真皮沙发上，肩背不像往常那样挺得笔直。
“到底怎么了？”赵泽明问。
“又出事了。”老汪说，“两天前，一个叫‘江华’的中年男人失踪了。我们调查了他的通话记录，社交账号记录，发现他的遭遇跟王亦科如出一辙。一个网名叫‘娇娇’的女网友跟他在网上聊骚，跟他约好了一夜情。江华去赴约了，之后便人间蒸发了。”
“‘娇娇’？这个名字真耳熟。”
“是不是跟‘妖妖’很像？”赵泽明苦笑道，“诡异的是，这两个女人跟人聊骚时说的话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发的露骨照片也是同一张。我们怀疑，这个两个女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赵泽明大惊，“不对，王亦科不是被我杀死的吗？那这个江华——”
“我们错了。”老汪用惭愧而悔恨的语气说，“错得离谱，真凶另有其人，你只是个顶缸的。他或许是男人，或许是女人，他惯用的伎俩便是在网上勾引男人，约男人见面，再把这些男人杀了，埋尸。我们怀疑，这个凶手也是被黑蝶感染了的超能力者，所以，他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人，并把人埋在你家卧室下。”
“他为什么要把尸体埋在我家地底下？”赵泽明惊疑不定，“我跟他有仇么？”
“我们推测，他的藏身地点就在你家附近。”老汪说，“不对，现在那已经不是你家了。我忘了跟你说了，昨天，你的房子被顺利售出了，钱我也拿到了。昨晚，我按照你的托付，约了苏晓晓出来，把钱交给了她，她整个人都懵了，不断地追问我你的下落。我说你去了外地，走之前叮嘱我把卖房子的钱交给她。她却十分不信，钱也没要。她说她在四处找你，她说她不信你会真的人间蒸发，电话也关机——赵泽明，你——”
老汪忽然打住了，因为赵泽明的眼眶都红了，整个人微微颤抖。
“你很想念她吧？”老汪说，“这就是爱情？”
“是，我想她。”赵泽明哽咽落泪，“老汪，我能在临死前再见她一面吗？她为什么到处找我？你告诉她，不要找我了啊！傻姑娘。”
“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老汪说，“你们俩还真是对苦命鸳鸯啊！”
“什么鸳鸯，我跟她什么都不是。”赵泽明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那个江华的案子吧，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江华跟那个‘娇娇’约定的地点在一家酒吧，我们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发现江华在三天前的中午去了那里，后来，他接了一个电话后，就直奔你们小区。根据小区监控看，他进了电梯，到了5栋2单元的顶楼。顶楼是自带的小花园，没有安装监控。而那之后，他就平白无故地消失了。我们搜查了整个2单元，挨家挨户地找，却没找到他的人，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还搞得住户们怨声载道的。”老汪憋闷地阐述着，“慕容怀疑，那个黑猴子也是被同一个人引诱到某处并杀害的。”
“有没有可能——”赵泽明问，“这一次，凶手仍然把受害者的尸体藏在了我家的地底下？”
“不可能吧，我们在你们家大张旗鼓的挖尸体，他傻了吗？还这么干！”
“被黑蝶感染的人可没有神志可言。”赵泽明自嘲一笑，“他明明知道已经惊动了警方，却还是不断地犯案，你却还要按照常理来推断他的所作所为吗？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彻底失去神识，变成一个疯子。”
“对啊！”老汪一拍大腿，“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该死！赵泽明，我说过吧，你都可以当侦探了。”
“将死之人，还谈什么侦探不侦探。”赵泽明伸出一根手指，细细地摩挲自己的下巴，“可如果人不是我杀的，那我究竟拥有什么超能力呢？被黑蝶感染的人都会陷入疯癫，疯狂地杀人，那我曾经杀过人吗？或许，我跟那个人一样，会在夜半时分毫无征兆地醒来，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而且，被我杀的人现在还没暴露出来。”
“他们三个疯子不是一直都在研究你吗？”老汪说，“得出什么结论没？”
“没啊！”赵泽明哑然失笑，“除了背上数量不断增加的黑蝶外，我似乎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怪了。”老汪说下意识地去抹脸，摸到的却是冰冷而坚硬的防护头盔。
“老汪，听我的。”赵泽明说，“再次开挖我家卧室的地面，也许，江华的尸体就在那儿。”
“你这么笃定？”
“嗯。”赵泽明抚了抚心口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似乎隐隐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这个声音告诉我，他就在那里。”
“呵呵，我们才把你家卧室的大坑填好呢，又得挖。”老汪一拍手，“只是可怜了那个新住户。早知如此，我就向上头申请，拨款把你那房子买下来了。”
“万一那尸体正在那儿，那房子可就成了凶宅了。”赵泽明说，“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住那儿吧。”
“不说了，我得走了。”老汪兴奋地说，“也许，真如你所言呢。至于你——”
“我知道的，就算我能洗刷杀人嫌疑，我也无法再恢复自由身。”赵泽明挥挥手，“我也怕我身上的黑蝶感染更多无辜的人，你走吧。”
老汪走了，赵泽明继续写日记，可只写了几行，就写不下去了。老汪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她说她在四处找你，她说她不信你会真的人间蒸发，电话也关机……”
“晓晓，晓晓——”赵泽明呢喃着爱人的名字，身子慢慢滑了下去。他蜷缩着四肢，倒在了地上。柔软的毯子摩擦着他的脸，他的心却冰凉一片。闭上眼，眼前全是苏晓晓的脸，她娇羞地笑，她难过地哭泣，她无意识地嘟嘴……
赵泽明就那样，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他错过了午饭和晚餐，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苏醒。
“你可算醒了。”“猎狗”放大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我最近好像越来越能睡了。”赵泽明起身，苦笑着说，“也许什么时候，我真的会一睡不起。猎狗，我在睡着的过程中，有没有忽然起身，跟梦游一样做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事儿？”
“没有。”“猎狗”说，“我们在这里的各处都安装了监控，说实话，你除了越来越嗜睡外，别的跟普通人没两样。”
“我就怕我是不发病则已，一发病就天崩地裂的那种。”赵泽明忽然握住了猎狗藏在手套下的手，“猎狗，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病了，要对你们不利，你们就直接杀死我。我不愿意害人，更不愿意我的身体成为黑蝶的温床。”
“猎狗”一愣，他从未想过哪个人能像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样，直面自己的生死。说“直接杀死我”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甚至是云淡风轻的。
“别瞎想。”“猎狗”的语气干巴巴的。
“答应我。”赵泽明像小孩子一样固执起来，“求你。”
“你——”“猎狗”摇了摇嘴唇，防护头盔下的脸有些僵硬了。
“我快死的时候，你们直接把我缩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等那些黑蝶破茧而出之时，你们就用火，用电，用尽一切手段把它们杀死！”赵泽明恶狠狠地说。
“你这是要把自己挫骨扬灰吗？”“猎狗”挣开了赵泽明的手，“赵泽明，你够狠。”
“男人嘛，总要对自己狠一点。”赵泽明说，“我死后，能给我修个墓吗？告诉我最爱的那个人，我出意外死掉了，让她去我的墓前看看我。”
拜老汪所赐，“猎狗”也知道赵泽明和苏晓晓之间那点瓜葛。他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硬邦邦地说：“你如此配合我们，于情于理，我们都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的。”
“那就好。”赵泽明打了个哈欠，“我饿了，我要吃大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