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赵泽明怔怔地将这几页薄薄的纸张放下。

“他怎么了？”赵泽明听到自己的呼吸很重，像是从肺里发出的爆破音，“这个人呢，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继续写日记？”

老汪蠕动了一下嘴唇，明明不是特别热的天气，赵泽明却看到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还是我来说吧。”慕容说，“他死了，去年九月中旬，他死了。跟视频中的那个男人一样，身体化作了无数的黑蝶，幻化在了空气之中。他的母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惊吓之余，竟然发了疯。”

“九月中旬——那他从感染黑蝶，到死亡，之间不过是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赵泽明忽然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我也只有至多两个月好活了，是吗？你们，你们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他妈才二十几岁呢！我就要死了？”

“赵泽明，我很抱歉。”老汪不敢看赵泽明漆黑发亮的双眼，扭着头，苦涩地说，“可这个信息，我们必须告知你。”

“可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赵泽明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他的手修长白皙，像钢琴演奏家的手，可是，在他不自觉的时候，这双手或许沾染了血腥和人命，“我怎么会杀人？怎么会就要死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儿没做呢，我还想写一部轰动全网的畅销网络小说，我想把我的房贷还清，我还想跟晓晓——”

赵泽明的声音陡然软了下去，脸上浮现出几分温柔来。这温柔是不合时宜的，看的老汪一阵心酸。

“那你们——”赵泽明看了看慕容，只见对方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那你们要预备怎么处置我？如果王亦科真的是被我杀的，而那个黑猴子也许也是被我给——你们会杀了我吗？就算你们不杀我，我也活不长了啊！”

“目前，科学家们对于黑蝶知之甚少。”老汪说，“你看到的这段视频和资料几乎是目前我们警方能得到的，关于黑蝶的全部资料了。黑蝶从哪儿来，它是怎么感染人体的，为什么被它感染后，人类会拥有超能力？黑蝶又是怎么操纵人类犯罪的？黑蝶在人体内是如何繁殖，如何吞噬人体的？这些都是未解之谜。所以，我们想——我们想——”

老汪欲言又止。

“你们想把我当小白鼠研究对不对？”赵泽明帮他把话说了出来，“你们不确信我什么时候会再犯罪，所以，你们要关押我，还要研究我体内的黑蝶，对不对？”

“赵泽明，我要提醒你一句。”慕容硬邦邦地说，“你现在是嫌疑犯，没有拒绝的权利。而且，你身上的黑蝶随时可能会传染给其他人，我们不可能放你走，让你自由活动。”

“黑蝶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就算要传染，也得等它们彻底蚕食我的身体，挣脱我这副血肉之躯之后吧。”赵泽明忽的伸出手，摸了慕容的脸一把。

“你干嘛？”慕容忙不迭地躲闪。

“呵呵，你就不怕被我传染吗？”赵泽明问，“还有你，老汪？”

“我们是警察，保护人民是我们的职责。”慕容义正辞严。

“嘿嘿，赵泽明，我们干这一行的，就是整天把脑袋架在刀子下的，怕什么？”老汪哂笑道。

“好吧。”赵泽明坐了下来，用一种认命的口吻说，“我也知道，我逃不了的。我就是不甘心，你们预备把我关在哪儿？”

“榕城郊区有一家私密的科研所，我们在那儿为你准备了一间单独的卧室。几名科学家会每天对你的身体进行观察和检测。”

“那在之前，你们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让我把我的私事处理好？”赵泽明问。

“不行。”慕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赵泽明，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我是将死之人，我能耍什么花招？”赵泽明自嘲一笑，“可我不想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我总得跟我的亲人朋友们告个别吧。慕容，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如此不通情达理？”

“慕容。”老汪用商量的口气说，“他也怪可怜的，就要当小白鼠了，被那几个疯子毫无自尊的研究，就给他一点私人时间和空间吧。”

那几个疯子？是指将要研究他的科学家吗？赵泽明心想：是的，只有疯子才会顶着随时会被感染的风险，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研究他。

“好，一天，我给你一天时间。”慕容说。

“三天！”赵泽明举起了三根手指头。

“别跟我讨价还价。”慕容双手交握，眉头微微一跳。

“三天！”赵泽明恶狠狠地说，“不然我就自杀，让你们直接研究尸体去！”

“你——”慕容的态度终是软了下去，“好，不过这三天，老汪得随时跟着你。我们还要为你安装一个智能脚环，只要你踏出榕城的地界，这脚环就会发出警报声。”

“呵呵，我还真的成了一条狗了。”赵泽明又大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与他实际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悲凉，“不过无所谓了，你们快点给我安上吧，我还有很多事儿想做呢！”

幸好，那脚环不算特别粗大，戴在脚脖子上，就像是女孩子戴上了精致的脚链，还挺有美感的。赵泽明穿上了一条比较宽松的西装裤子，成功地把那脚环遮掩了起来。

老汪还算体贴，即便是跟着他，也跟他保持了大约十米远的距离。

赵泽明从警察局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一家房屋中介，将自己现在的住所挂牌卖出去。现在的房价在持续飞涨，他的房子在苏水湾一楼，要价也不贵，中介说，应该很快能卖出去。

“老汪，我要拜托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回家后，赵泽明把房产证，钥匙什么的一股脑儿地给了老汪，“卧室修复需要一定的时间，卖房子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等我进了科研所后，卖房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卖了钱，请你直接交给苏晓晓，让她把欠银行的房贷提前还了。晚点儿我会写一份全权委托书交给你的。”

“这可是上百万的事儿，你就这么相信我？”老汪问。

“嗯。”赵泽明说，“我朋友很少，宙斯是个玩心重的，让他处理这些繁琐的事儿，他搞不定的。”

“你就那么喜欢苏晓晓？”老汪又问，“你不把钱留给你的父母吗？”

“父母？”赵泽明苦笑道，“他们的孩子很多，不差我这一个。我父母，也许他们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了吧。至于苏晓晓，是的，我很喜欢她——不，我很爱她，超级爱，爱到骨子里那种。”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老汪表示无法理解，“你对她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呵呵。”赵泽明没回答，而是开始收拾行李。然后，他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衣服，拎着行李包出了门。

他去小区附近的提款机，把自己银行卡上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那可是好几万，揣在包里可沉了。说来也奇怪，他是个网络作家，却喜欢用现金消费，几乎不刷卡付账，移动支付更是根本没有开通。

“走，老汪。”赵泽明调皮一笑，“我请你吃喝玩乐去。”

吃喝玩乐？老汪一愣：也对，将死之人，凭什么不能好好享受一番啊！他虽然比赵泽明还大上一轮，但若是让他直言生死，他也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