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近来有个传闻,说是宛如仙人的萧宁王入了凡尘,对人动了春心。从东家大婶到西家小妹都对此事关注度非比寻常,随便拿个凳儿坐着都能和人侃侃而谈。
然而处于事件中心的两人——萧宁王沉浸朝事不闻八卦,另一位则是睡了个昏天暗地后起来安稳的过起了小日子。
墨家旧阁,傍晚的阳光打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光影点点的树下支了张宽大的躺椅,椅子上躺着的少女睡姿狂放,她穿着一身冰蓝的旧裙,脸上盖着一蓝皮本子。
看不清脸。
周围的绿树红花被设计精巧的竹筒滴着水珠浇灌,一旁的小架上蹲着只眯着眼的瘦狸猫。
“小姐!”枫儿把手中端着的小菜放在小桌上,又探身去唤躺在宽椅上的墨弦,“吃饭啦!”
墨弦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没打算起来,一旁的狸猫见状,后爪发力,一跳而上,伸出微凉的肉垫就按在了墨弦的脸上,并喵以警告:“喵~”
墨弦瞬间坐起身:“啊!!”
枫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惊醒的那一瞬间墨弦心跳极快,她平复下来以后顿时伸手拎起那狸猫的后颈皮,咬牙切齿:“大花!你又挠我!!”
大花喵了一声。
这猫是前几天顺着院墙的小洞钻进来的,死赖着墨弦不走,便只好收养了它,由墨弦做主取名大花。
阿林把最后的菜端过来放在桌上,一边给她们分筷子一边说,“小姐,我们再这么下去不行,咱们没银子了。”
墨弦接过筷子尝了尝阿林炒的土豆丝,闻言刚要出口的夸奖变成了疑惑:“什么?”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发月钱吗?
三人围着小桌用晚膳,墨弦和阿林坐姿都偏狂放,唯独枫儿比较娇羞。
“府里发给我们的月钱很少的。”枫儿弱弱的说,“何况咱们一直都是自己开灶,还有每月交予织娘做衣裙的银子也欠了俩月了。”
墨弦:“……”
哦,想起来了,墨家为表家风清白,秉持着女儿及笄后就穷养的风格,月钱减少了一大半。别的小姐有爹有娘会撒娇个别的还有那么点存款,原主怎么就穷成这样?
该死的设定,墨弦在内心埋怨了不知多少遍,她怎么就没穿个好角色呢?
“交给我吧。”墨弦眼睛一闭,决定接受现实,“我回头想想办法。”
这里有什么能让她赚到钱的东西呢?
*
萧宁王府,后院高坠的竹叶间人影忽闪,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一身白衣的夜暮霭。
——本是和夜暮霭相伴的凌池霄自觉的跑去了苏谨府上住着,府里便只剩了夜暮霭一人,他每天除了上朝就是修习练剑锻体,真真是做足了两耳不闻窗外事。
夜暮霭收起剑,突然想起好久没有问墨弦的动向了,便唤了暗卫。
“凌四。”夜暮霭开口。
大树上顿时闪下来一个人,他作势单膝跪地:“王爷。”
“近些天我忘了问,墨弦现在怎么样?”夜暮霭脚下往屋里走,嘴上随口问,“没被欺负吧。”
凌四心说你居然才问,云茶楼的话本先生都把你们的故事改了好几个版本了。但腹诽归腹诽,嘴上该禀报的又是一回事,“墨弦小姐自半月前回府后便闭门不出,专心在家逗猫看书休息。”
说起来和您倒是有一点相似的呢,都在玩。
夜暮霭疑惑,“为何闭门不出?没银子?没的话就给她两张银票自己去银庄兑。”
凌四眨眨眼,猜测道:“估计是被京中谣言传怕了罢。”
“京中又有什么谣言了?”夜暮霭蹙眉。
凌四闻言狂喜,自己这些天听的小话本终于有用武之地,“半月前您着您的马车送墨弦小姐回家,于是就……”
不用他说完夜暮霭都懂了,他眉头皱得更加厉害,“我什么时候用我的马车了?不是让你们送她回去吗?”
凌四愣了:“……”
我磕的糖原来是假的?!
夜暮霭见他愣住,想了想,又说,“是凌池霄传给你们的令?”
凌四沉浸在他磕了假糖中,夜暮霭却又补刀一句:“定然是凌池霄误会了,我对墨弦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凌四:“……”
“就因为这个不出门?”夜暮霭眯眼,“未免太过胆小。”
凌四再次沉默:“………”
“或者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夜暮霭皱眉问。
凌四闻言仔细的想了想,十分坚定的摇头:“应当没有。”
他见夜暮霭脸色隐有阴沉,忙道:“女子闺阁不好入内,因此我们派去轮班的暗卫都只保护她的安全,并不打探谈话内容。”
夜暮霭点头:“好,我知道了,退下吧。”
凌四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傍晚过后便是深沉的夜,秋天的夜风有些凉,吹得人鸡皮疙瘩直起,而夜暮霭就躺在屋檐上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
苏谨那天所说的话,他自然是放在心里了的,他不是没有想过这里的未来。耀明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乐得把他当唯一的守护神,他对此感到高兴,也感到某种莫名的悲哀。
夜暮霭十八岁上战场,从小按照战神培养的他除了最开始的一两战失利以外,接下来基本上都是无往不利。最开始的时候有人说他运气好,也有人说他是花架子,但这些谣言渐渐的都被夜暮霭出色的成绩打破了,转成了现在对他很是信仰的百姓。
信仰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也是坏事。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但百姓和他的手下都不是很接受,至今也不过从底部培养出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还不好管教。
夜暮霭喝了一口小酒壶里的酒,眼神微微迷离起来。
耀明以后该怎么办呐……
与此同时的,帝京天星监,清冷的月光照亮了院落,一只野猫从墙角窜了下来,它舔着爪子走向房内——那里有一个男人每天都会留一碗剩的鱼肉给它。
它认为那是一种默认的约定,于是每天都会过来,按理这时候那男人会唤它,但今天有点过于冷清了。
野猫舔着爪,探着脑袋凑在了他的房前,想一探究竟。
这屋里透着光,茶杯摔了一地的碎片,墙上的影子斑驳着,野猫踩着轻软的肉垫进去,一抬头,只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好和它对上——
野猫顿时发出了一声堪称尖锐的叫声:“喵——!!!!”
次日一早,墨弦穿戴齐整的从墨府小门走了出去,打算去找个工作挣点银子补贴家用,她一边注意着商户的招聘信息,一边欣赏着这书里描写的帝京景色。
街道两边是各色各式的小摊贩,卖什么的都有,还能看到有姑娘娇羞的站在布衣男人旁怯怯的聊着天。
民风淳朴啊。
墨弦在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停下脚步,摊子的老板是个精细的手艺人儿,很会察言观色,他见这位小姐衣裙破旧了些,便很贴心的指了指自己摊子上卖得便宜的地方,“小姐,您看看这些。”
墨弦随手捡起一个小玉佩,她摸了摸便知道这是假的,而且是那种很粗糙的假货,根本没有她的那块摸着温润。
等等?
她哪里有玉佩?
墨弦倏然想起自己在狱里遇到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那满地的血迹让她至今记忆犹新呢。
那块玉好像在自己腰包里放着……那个人好像说的是去找慕家?哪个慕家?
“你好。”墨弦临出口的询问哪里招人转为了问路,“请问你知不知道慕家在哪儿啊?”
摊贩眨了眨眼,抬起手朝前面一指,“如果你说的是慕将军府,那往前走,左拐就是了。”
慕将军?
墨弦十分疑惑,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物?难道这人物的存在又被作者一笔带过了?作者能不挖这么多坑吗!
她道过谢以后,顺着路找到了那个慕家——这慕家大门居然是关着的,连个守门小厮也没有。
墨弦上去拉着门扣敲了敲,等了片刻都没人应。
“没人么?”墨弦嘀咕,“没人我就走了。”
还是没有人应,也没有人开门。
墨弦叹了口气,只好回到自己最初的目的——找工作。
但她似乎忘了因为夜暮霭马车造成的知名度,这一路以来其实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她,见她走往慕家后,目光顿时变得更加奇怪。
这墨大小姐什么时候和萧宁王以及慕家公子关系这么好了?她去找慕公子做什么?
墨弦从小对目光很敏感,几乎是这些人刚看到她时她就感觉到了。
这些人这么无聊的吗?
墨弦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着的感觉,于是叹了口气,扭身,对着左边这位看她看得特别入迷的小兄弟道,“你的目光能收敛点吗?老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小兄弟穿着布衣,一看就是平民百姓家出来的少年,这少年被墨弦这么一问,慌忙的低下头,脸上浮起诡异的酡红。
殊不知以前的墨家大小姐足不出户,偶尔见了人也是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的容貌,而且以前那萎缩的气质以及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很闷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很无趣,根本提不起人的兴趣。
现在的墨弦却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的她像一盆萎缩的植物,现在的她就像是得到了充沛的阳光似的花儿,开始变得活力四射起来。
少年平时见的都是些灰头土脸的姑娘,如今突然见到墨弦,自然就看呆了——不怪他没眼光,实在是因为地位太高的官家小姐他没有办法见到,只能在偶有什么盛典的时候远远的看上一眼,一眼看去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哪能注意到容貌。
“……你好看。”布衣少年低着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