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笼薄纱,寒星不明。
安府已是一片阒然,唯有缕缕冷风刮过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跑进了有水榭的陶然园。
嘶!好冷啊!
她一路小跑,跑到假山处的一块大圆石旁。
虽然知道这种寒冷的子夜,是无人会来陶然园,可安秀锦却仍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而后才窸窸窣窣地动手脱着衣服和鞋袜。
待只剩薄薄一层里衣的时候,一阵寒风裹着冷风吹来,冷得她险些打退堂鼓。
可是想着明日娘要带她回武定,她便只得硬着头皮,闭着眼睛,颤着身子,扶着大圆石走入了池塘里。
随着身子都浸在池水中,安秀锦仿佛掉进了存冰房,岂是一个寒彻筋骨可形容的。
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安秀锦只觉全身都被冻得麻木僵硬,连同血液似乎都已经凝固了,她才扶着圆石缓缓地站起身子,走出了池塘。
而后颤抖着手将之前脱下的衣服胡乱披上,便踉跄地离开了。
她才将将离开,本空无一人的陶然园中突然多出两人……
苏焱的眉心皱在了一起,眸光略显飘忽和复杂。
这个小姑娘,为何这般?
她可知方才后院中发生的事情?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少年,眸中闪过一抹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冷嘲,又似是不屑,“这后宅内院,果真没几个简单的!”
而后,低着嗓子说道:“我已经拿到了名单,明日你再细细问问,那日可还有换衣的男宾客!”
顿了顿,又提醒道:“至于其他的,你我都还是莫要插手的好!省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不等苏焱答话,他一个纵身,便走了!
苏焱仍是看着安秀锦刚刚下水的地方,心中纠结成了一团!
良久,他才转身回了缀慕院。
看着在床上睡得酣睡如泥的安修儒,脑海中又浮现起小姑娘抖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苏焱只觉心里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像是被人捶了一下,有种闷闷的难受!
这种闷堵的难受,让他急需找一个地方发泄出来!
霍的,他看着安修儒的眼神精光大闪。
苏焱蹑手蹑脚地上了床,睡到里面,而后蓄力对着安修儒踢去……
“啊!”
听到这么一声惨叫,苏焱表示现在他的心情舒畅极了……
***
由于泡了冷水,安秀锦在后半夜便发起了热。
身子虽是难受,可她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生病了,这下娘亲总不好再带她回武定了吧!
不枉她受得一番罪啊!
但这可把春惢和夏蕙,两个小婢子给吓坏了!
看着自家姑娘脸蛋被烧得绯红的模样,两人顿时面如金纸!
夏蕙更是愧疚自责,要是她昨晚坚守在姑娘边上,便能及时照料姑娘,姑娘也就不会受这罪了!
春惢正准备去桐离院,向沈氏禀报安秀锦生病的事。
只是她刚走到门口,一脸色苍白的章妈妈,红着眼地走了过来,“四姑娘可醒了?”
春惢愣怔地点头,“醒了,姑娘起热了,我正要去桐离院禀报二奶奶呢!”
昏昏沉沉睡在床上的安秀锦,隐约听到了章妈妈的声音,便道:“章妈妈,你回去告诉娘亲,说我病了,今日就不陪她回武定了!”
章妈妈走到床边,见安秀锦两颊通红,眼泪就簌簌直落,“姑娘,二奶奶……二奶奶……自缢了!”
安秀锦如被一个巨雷炸醒,炸得她心神皆震。
闹哄哄的脑中,却也因此安静了,只剩章妈妈说的话不断地回响着。
“你说什么?”
轻飘飘的声音,像是来自九天之外。
章妈妈哽咽难言,两腿一软,跪在了床边,含泪说道:“二奶奶自缢了!”
“不会的!”
“娘亲今日还说要去外祖母家呢!”
“你们一定都是在骗我!”
“我要去找娘亲!”
她蓦然起身,不顾任何人阻拦,连鞋都没穿,便跑了出去!
桐离院中一片凄凄哀哀的哭声。
众人见安秀锦跑来,一个个围上来,嘴唇一张一翕,似乎在对她说什么。
明明他们离她那样的近,可却不知怎的,她一句话都听不到。
只能看到那些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怜悯同情。
安秀锦推来他们,跑向正房。
在房门口的时候,她趔趄了一下。
苏焱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下子。
安秀锦却是看都不看,便甩开扶着她的胳膊,跑进了卧房。
房中,安正勋正木然地站在榻前,安修儒正趴在榻边嚎啕大哭。
安正勋听到动静,转身,见是女儿,眼中的漠然减去两分。
安秀锦扑到榻边,双唇颤抖着,只觉天都要塌了!
床上的沈氏,紧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吓人,右边脸上隐约有个巴掌印,她已毫无任何气息了。
为什么啊?
为什么娘亲这一世,还是自缢了?
她一把抓住了沈氏的手,紧紧地握着,“娘亲!娘亲,您这是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日要去外祖母家的吗!您怎么还睡着呢?娘亲,您快起来啊!”
眼泪悄无声息地就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的。
“娘亲,桃桃保证以后再也不任性妄为了,您别这样吓桃桃!您快醒醒啊!娘亲……娘亲……”
小姑娘娇瘦的身子直发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让沈氏起来。
声音里的彷徨无助,听得人心都碎了。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明前一世娘亲这个时候没死,可为什么她重生了,娘亲却提前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她!
若是这样,她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
由于沈氏是自缢,不算是福寿全归之人,家中又尚有长辈,再因为她身负罪孽,所以安老爷不允棺椁置放家中过久,命人明日便将棺椁送回武定去!
是以,沈氏连个灵堂都没有。
随着沈氏的棺椁安置于正厅中后,整个桐离院便安静了下来。
因死得不体面,自是无人往桐离院凑。
安秀锦穿着粗麻孝袍,神情呆滞,背脊笔直地跪在棺椁前,一张张撕开,给娘亲烧着纸钱。
“姑娘……”曹妈妈眼睛通红,哽咽着声音,“你还发着热,先去卧房歇一会,这里有老奴看着呢!”
安秀锦的神思已经不再恍惚,她要打起精神,弄清楚娘亲究竟是背负了什么罪孽,惹得祖父居然这般厌恶娘亲!
“曹妈妈,你与我说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