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水,真是冰凉刺骨。
安秀锦一入水,便觉得针刺般的寒气,往全身刺来,霎时有些后悔这般鲁莽地跳了下来。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双腿蹬着,使头部冒出水面,而后朝着那落水的人游去。
可刚划出一丈不到的距离,便觉得自己的脚踝,像是被谁攥住了一样,拽着她直往下坠。
她慌忙用尽全身地力气地蹬着,双臂也奋力地挣扎着。
可那拉着她下坠的力量,却是半点都没减少。
须臾,猛地一股力,将她整个人彻底地拉入池水里。
池水迅速侵入口中,安秀锦被呛得猛力咳了起来。
她顿时便慌乱了,像是一个不会水的人一般,下意识地就想喊救命。
嘴唇刚一张开,冰冷刺骨的池水不断地漫入了她的七窍,而后沁入到她的胸肺,叫她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一样,使得她快要窒息了。
她的手脚却丝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一个放松,便会永远沉入这池底。
她不想死,她也不能死!
死亡的滋味,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那种感觉太过绝望可怕,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对付秋霜玉和安秀珍那两个贱人,为娘亲和自己报仇,她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安秀锦想要继续挣扎,但却使不上力气,神智逐渐昏沉,手脚也没了力气。
冰凉绝望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袭着身子。
池水不断地钻进鼻口,越来越多的进入身体。
安秀锦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她挣扎得越来越费力。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恍惚中,安秀锦福临心至。
她停止了挣扎,像是昏死了过去一般,一动不动。
须臾,她脚踝处的力度便消失了。
她刚想游动着浮上水面,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气力,全身软绵无力,缓缓地下坠。
她……这一世,便就这样要死了吗?
安秀锦再也支撑不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春惢带着人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宾客。
春惢一眼望去,没看见自家姑娘,以为她家姑娘趁乱又溜走了,霎时红了眼眶,刚要哭天喊地寻她家姑娘,便听到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子声音。
“你若再耽搁一会,恐怕就要下池塘给你家姑娘,和之前落水的人收尸了。”
春惢一听,也来不及看是谁说的话,忙吩咐身后的婆子下去救人!
心里还庆幸着,亏得自己在路上拉了两个婆子过来,不然这若是让小厮碰了小姐的身子,二奶奶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很快,两个婆子便将半死不活的安秀锦给救了上来。
另外几个小厮,也找到了之前落水的少年,紧随其后地上了岸。
春惢见她家姑娘,紧闭着眼,面色煞白,孱弱萎靡的样子,脑中一片空白后怕。
小腿肚子一软,便扑倒安秀锦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哭得不只是她家姑娘,更是为自己哭。
若是姑娘出事,只怕她也要像荀娘一般,被罚去庄子里下地干活了。
“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
她的鬼哭狼嚎再一次被打断。
“若再不将你家姑娘喝进腹中的池水按出来,只怕贵府办完喜事,就要办白事了!”
春惢直起身子,刚想破口大骂,是谁的嘴这般恶毒时,救安秀锦的婆子也说道:“是啊,春惢姑娘,你且让个空给妈妈,否则四姑娘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安秀锦是被胸口的阵痛给疼醒的,与此同时,她还吐了许多水。
一阵秋风吹来,寒气逼人,冷得她瑟瑟发抖。
另一边,之前落水的少年也被捶醒了。
四周有前来瞧究竟的女眷,看到这样一幕,眼中便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神采。
沈氏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当她看着自己护在心尖上的小人儿,脸白如素,像是那中元节糊的纸人一般,瑟瑟缩缩,苍白憔悴地靠在粗使婆子怀里时,便觉得是有针尖扎到了她的眼睛,疼得她只想掉泪。
可偏的今日是小叔的喜日子,婆母又是个久不问事的,大嫂嫂听闻这边出事了,一翻白眼便晕了过去。
所以,她即便是心如刀割,也不能表露分毫,更不能因此而乱了阵脚,叫旁人看了笑话。
沈氏抚着女儿还没巴掌大的脸,心疼地吩咐道:“曹妈妈,你送大姑娘回桐离院,安排两个伶俐的婢子伺候大姑娘沐浴,别叫大姑娘着了风寒。”
“是!”
曹妈妈剜了一眼春惢和夏蕙,才招了身后的两个婢子扶着安秀锦离去。
春惢和夏蕙忙跟了上去。
待她们离去,沈氏这才恢复常色,走到落水少年的身边。
见他身上的衣料很是普通,腰间也并未坠合欢结,心中不免带着一丝轻视之意。
“不知你是哪个府中的少爷?”
虽是询问,但却不给那少年半点答话的机会。
“当真是乐善好施之士。但,有的时候也得量力而行不是!”
“我瞧着,你不像会水的,若日后再瞧见姑娘家落水,可不能再这般鲁莽行事了!别没救到人,倒是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
转而又道:“妈妈,快扶这位少爷去换身衣裳,另外替我好好款待这位少爷。今日他虽未救到大姑娘,但终是一片善心。若济南府的百姓皆有这般舍己救人的义举,父亲作为济南知府,定是觉得深感欣慰,并嘉奖每一个良善之人。”
这一番话说的真是滴水不露。
说这少年不会水,因而没救到她家姑娘,便是在说这少年没碰到她家姑娘的身子,这样也就保全了她家姑娘的清誉。
而后又特地点出自家公爹是济南知府,就是要提醒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这济南府是谁做主!
若是日后有人妄议今日之事……做好事有奖,那妄议她人,搬弄口舌之非,自是有苦头吃!
“都是我家姑娘顽劣,惊吓到各位贵客了!此时新人只怕快入顺意堂了,还请各位贵客随我移步顺意堂观礼。”
随着她的话语,旁人心中自是有了计较,便都跟着离去了。
沈氏给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神,那婢子便悄悄地落在最后面,跟着妈妈等人一起走了。
之前夏蕙来报,说是有人在水榭闹事打架。
可她刚刚余光扫了一圈,男宾客一个个都衣冠齐楚。
那些闹事之人,只怕是早就从西边木道溜走了!
敢在知府大人的府中闹事,还连累了她的心肝,这事就别想善了!
她倒要看看,如此不懂礼节的少年,倒底是谁家的儿郎!
沈氏此时一心想为女出气,顺带发泄一下这些天窝在心里的郁气,可她哪里知道,还有更让她痛心疾首的事情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