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秋霜玉正好掀了帘子走了出来。
见安正勋站在院中,忙擦了脸上的泪,迎了上来。
“二郎回来了啦!今日四颐园的戏可还入的了二郎的眼?”
美艳的眸角残留着一抹凄红,面色上却是盈盈笑着,“二郎还没用晚膳吧!素心,快去厨房给二爷弄点饭菜过来!”
然后声音提高了一些,“秀珍,快下来,你爹爹身上还有伤,莫要累着你爹爹了!”
安秀珍伏在安正勋的怀中,哽咽哭泣,“我不要!只有爹爹对秀珍最好!秀珍就要爹爹抱!秀珍以后再也不理娘了!”
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秋霜玉抢在安正勋欲说话的前头,训斥道:“你怎么还不听话,是不是嫌娘打得不够疼!”
小姑娘听了,哭得愈发的厉害了!
安正勋兀自拧眉,只觉得听戏的好心情被破坏了!
秋霜玉见了,眉心微动,“二郎,外头风大,还是先进屋吧!”
说着便将帘子撩开。
安正勋进屋的时候,秋霜玉给安秀珍使了个眼神。
本来嚎嚎大哭的安秀珍,便慢慢地停止了哭泣。
当安正勋坐下的时候,她只是在那里哽咽了!
安正勋一边端详安秀珍脸上的红肿,一边问道,“什么事,就值当你对孩子动上手了?”
“二郎……”秋霜玉眼中蓄着泪,可嘴上却是说着,“没什么事!就是孩子不懂事!”
“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打秀珍做什么?”
秋霜玉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是妾没教好秀珍,让她顶撞了四姑娘!”
“不是我顶撞了她!是她说我野种,说我是破落户!还说要拔我的舌头,掌我的嘴……”
安正勋听了这话,像是恣意妄为的女儿能说出来的,目光闪动间,明显带着不喜。
见此,秋霜玉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但稍纵即逝。
她敛了敛神,“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若没顶撞四姑娘,四姑娘会跟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计较!?”
“我不是野种!我是爹爹的女儿!爹爹,我不是野种!我是你的女儿对不对?”
小姑娘的眼角还挂着泪,清澈的眼中,满是渴望和委屈,惹得安正勋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背。
“是,秀珍不是野丫头,是爹爹的好女儿!”
安秀珍一下子就抱住安正勋的脖子,撒着娇,“爹爹,我真的没有顶撞姐姐,我只是想去找姐姐一起玩!”
“以前在娄门巷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现在我有了姐姐,心里十分欢喜。便趁着娘亲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找姐姐一起玩耍!可是……可是姐姐不喜欢我!”
她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水汽,“姐姐一见到我就骂我!说我是野种,还叫我以后再不许去找她,更不许靠近她的院子,她说我脏!还说会让祖父将我和娘赶出去……”
闷闷的声音,像是无助的幼兽一般,叫人听了心里难受极了!
“不是的!二爷,你别听秀珍乱说!她还小,哪里知道什么!连学话也学不全乎!”
秋霜玉打断女儿的话,跪在安正勋的面前,扶着他的膝,对上他的目光。
“是这野丫头不懂规矩!明明没有福气,还非要叫四姑娘姐姐,不怪四姑娘生气!这事要真闹到老爷那,也是妾和秀珍的错!”
一双美目,泪眼婆娑,满是惶恐、无助和仓皇。
看着安秀珍的目光,又无奈又心疼。
咬了咬娇艳的嘴唇,楚楚可怜地说道:“秀珍没有福气当四姑娘的妹妹,与其哪一日,她在外面被人掌嘴,还不如妾先教训了她。也好让她长点记性,下次就不敢随随便便地喊姐姐了!”
末了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凄凉的笑。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身份卑微,野丫头的!秀珍是我的女儿,谁都不准说她是野种!”
安正勋猛地一拍桌子,神情已是疾言厉色,大喝道:“来人,去把四姑娘带过来!”
秋霜玉低头,抿了抿嘴,想着安正勋的火再发得大一些。
便假装惶恐,“二郎,莫要动怒!四姑娘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受人撺掇,这才不喜秀珍!再说妾当时因着心疼秀珍,也确实误会了四姑娘!”
又道:“左右是妾痴心妄想,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配去给府中任何人请安,还非要求着二爷带妾去!否则,哪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
“二郎切莫要为妾和秀珍出头,妾能留在二郎身边,已是万福!旁的妾万万不该,也不敢奢求!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只怕也要怨妾事多,将妾和秀珍赶出府去了!”
“再者,妾不想再给二郎惹事!二郎你就听妾一句,别为了妾和二奶奶起争执!二奶奶才是老爷为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不惹怒老爷,妾受点委屈,不妨事的!”
这话里话外的,都在针对沈氏,可厉害就厉害在,她没有一句是在说沈氏为难她!
而且,秋霜玉十分聪明,知道安正勋的七寸是什么。
更知道,将自己的错,都归结于误会!
而安秀珍现在所说的一切,若是追究起来,也只不过是孩提学话学不全罢了!
安正勋听不得别人用安老爷压他,且秋霜玉的句句暗示下,他自认为很是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弯绕!
若不是耳濡目染,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会懂野种的意思!
而这其中,谁会在安秀锦面前这般说?
自然是沈氏无疑!
思此,他顿时火上心头,也不让人去桐离院传安秀锦过来了,放下安秀珍,抬脚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秋霜玉忙起身跟着出去,扶着明厅的门框,哀哀地喊道:“二郎,你莫要为了妾伤了与二奶奶的夫妻情分,妾不配啊……”
尾音拖得,直到看不到安正勋的身影,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一转身便与安秀珍阴沉的目光对上……
***
母女两人正吃着饭,安正勋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见安正勋火冒三丈的样子,安秀锦稍稍一想,便知是他为了上午的事情!
秋霜玉真是不可小觑。
明明是她的错,可偏偏就能挑唆着爹爹来桐离院发火!
沈氏心中亦是有数,她放下筷子,刚要开口,安正勋便将桌子上的饭菜囫囵挥到地上。
“叮呤哐当”,盘子碗便碎了一地!
安正勋那眼睃着沈氏,面寒如霜,“好你个毒妇!枉我觉得你贤惠温良,却没想到你竟然是暗藏蛇蝎心肠的恶妇。”
沈氏从未见过安正勋如此发火的样子,以前他与自己急了,最多就是冷眼离去,再不搭理她,也不进桐离院。
那时的自己,只觉一团火堵在胸口发不出来!她宁愿安正勋与她大吵大闹,哪怕摔茶盏砸东西,也比他冷冷淡淡离去,只留自己生闷气的好!
现在她如愿了,可心里怎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安秀锦也是傻了眼,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自家爹爹发这样大的火!
而且还是为了两个心机深处,恶毒至极的人,对娘亲发火!
娘亲什么都没做!
爹爹凭什么对娘亲发火!
为什么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娘亲是毒妇!
安秀锦直觉双眼刺痛,心里一阵阵发冷。
更为自己前不久,要替娘亲与爹爹增加感情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样的爹爹,她不稀罕!
她只要娘亲好好的就行!
母女两人未曾见过安正勋发火,满院子伺候的婆子、婢子便更没见过了!
在安府一众奴仆的眼中,安正勋虽说没什么能耐,但性子却是公认的好!
他待人总是温和有理,性情平和而宽容,长得又文质彬彬,身长玉立。
可如今,这个犹如谪仙一般地谦谦君子,居然动这样大的怒,可不将一屋子的人都给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