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墨回首,看到身后有个戴斗笠的大和尚,持着法杖快速冲来。他估摸着是这小和尚的师父,定是误会自己要伤人。
辰墨刚想松开小和尚双臂,忽觉眉心刺痛欲裂,两手犹如扎根在他肩膀上般,收不回来。
“桀桀桀……”
突然,那小和尚诡笑,脸如瓷器般破碎掉渣,碎渣掉尽后,显露一张覆满黑色符咒的赤面。
赤面的眉心钻出一条灵魂索链,刺入辰墨眉心,嘴里生出上下两对森白獠牙,咬向辰墨喉咙。
辰墨被灵魂索链控住神识,身体无法反抗,被其开始吸噬三魂之髓。
那大和尚冲到辰墨身后,用法杖猛击他后脑,辰墨未觉疼痛,那小和尚却仰颈痛嚎,声音如鬼叫,刺入辰墨眉心的灵魂索链,登时也缩回。
“小子,我说让你七日后再来,这是修罗魂!”那大和尚摘掉斗笠,露出真容,赫然就是肥和尚智盛。
他把辰墨拽到身后,掌心释源,凝变一只灿光大手,将修罗魂身体握住,挥动法杖连击修罗魂眉心九次。修罗魂惨烈哭嚎,脑袋与身体尽皆崩碎,化为黑暗粉尘。
智盛将辰墨抱起,走进那座荒旧的宫殿,宫殿宏伟,内有八十一间庙宇,每间四面门窗都刻满金色经纹,想必是抵御修罗墟入侵。
他走到偏僻角落,在一尊巨佛雕像下将辰墨放躺供桌上,他盘坐蒲团,口念净化决,逼出辰墨体内黑气,忽睁开双眼,泪流满面,合掌凄凄仰望那尊佛像,道:“祖师,三日后……徒孙便要圆寂,特将师姐心语寄托的有缘人,带来让你辨识。”
智盛连叩九首,那佛像眉心忽耀一束金光罩住辰墨与智盛,金光中显现一个虚像。
辰墨慢慢醒转,睁开双眼,看到一尊佛陀,阖眼摸着他心口,他的心脏猛然急跳,将封印金箔震碎。
那佛陀很年轻,神情淡然,仿佛看破凡俗,嘴角噙着慈悲之笑,不是对辰墨笑,也非对着智盛,而是对天地的一种态度。
金光缩隐,虚像也消失,辰墨的心脏不再是一日偶跳,恢复成像正常人那样的跳动频率,他感觉心脏微痒,智盛起身用神识窥视,发现他心脏中有一粒菩提子,道:“那是祖师之泪。”
智盛还要说什么,突然辰墨身体不自控得向后暴退,被一只手吸扯过去,拎离地面。
“是你。”
智盛神情阴冷,纵身跃出天窗,跳下宫殿的房檐,来到殿前废墟,那人也跟着赶到,他们不想在佛像面前不敬。
“此子心脏中藏着她的心语,是不是。”
那人眉心有道眼痕,第三只眼闭阖未睁,正是绝情于焱姒的鹿辛。
见智盛寒面不言,他冷哼一声,恨道:“你窥听心语,得知她心里只有我,唆使焱姒来缠我,你要让我嫉妒,让我以为她喜欢你,是不是!”
“无耻之徒,当年我境界突破在即,你暗中在我闭关洞府内,释放那佛魔残念,使我性情诡变,破尽戒律,让原本对我情深意浓的师姐,渐渐疏远于我,终逐我出师门。
智盛狠呸一口,拿出怀里窝皱的信函,续道:这是师姐圆寂前,托焱姒寻我回门的信函,师姐原谅我了,还说他喜欢的一直是我。”
“我不信!”
鹿辛把辰墨身体举过头顶,另手屈指欲将他心脏挖出。
“不要!”
“不要!”
两道声音同时惊呼,鹿辛缩回掏心爪,回首看到焱姒抱住他的腰,抬脚踹倒她,恨道:“你这贱人,瞒得我好苦,我今日非要取其心脏,看看她心中那人到底是谁!”言罢,撕掉辰墨衣襟,五指掏向他心口。
焱姒快速起身,浑身释放源力,将身体挡在辰墨身前,胸口接住鹿辛的愤爪,立时口喷血雾,身体软倒在鹿辛脚下。
见他躲开智盛急挥落的法杖,又要伸爪掏心,焱姒用力抱住他胸部,拼命摇首,泣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欺骗智盛说姐姐喜欢他……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鹿辛立刻停手,将辰墨扔到地上,颤声道:“你说……你说真的。”忽转身一掌震散智盛释放的源力金狮,他畅声大笑,讥讽道:“听到了吧师弟,你不觉得可悲吗?”
智盛手中法杖“哐当”掉落,眼神闪烁着疑惑,一瞬不移地凝住焱姒,见她垂首落泪,不敢看自己。
他仰望苍穹,嘴唇颤抖,神情患得患失,“噗通”坐倒在地,发呆起来。焱姒愧疚欲绝,爬过来紧紧环住他肩膀,边哭边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鹿辛把辰墨再次拎离地面,无悲无喜的道:“我师姐媚依子的心语,能否感应。”
辰墨经过这两日的遭遇与见闻,从他们三人对话中,他大概推测出这段曲折的缘份,是何种前因后果,他心知鹿辛非取他心脏不可,便胡诌道:“那媚依子仙姑心中……另有其人。”
鹿辛与焱姒,心中皆“咯噔”一颤,智盛眼神恍惚得望过来。
“谁。”
鹿辛眼睛微眯,第三只眼睛颤动欲睁,把辰墨放下地面。
辰墨被三双眼睛死死盯住,浑身汗毛悚立,撒得谎该如何圆,他脑袋快速运转,道:“祖师墓在何处。”
鹿辛不言,携着辰墨腰身急向修罗墟西面跑,智盛与焱姒担忧辰墨安危,跟着他身后追撵。
一刻钟后,四周出现遍地的琪花瑶草,一片绿洲印在辰墨眼中,那绿洲中央有块净地,长着一棵古树,周身缭绕着五彩云霞。
“徒孙鹿辛,多有冒犯。”
鹿辛按着辰墨脑袋,在古树下同叩敬首,起身走向古树下的虫洞,身体渐渐缩小,被一道虹光吸入洞中。
智盛与焱姒尾随而至,叩罢首也进入洞中,却未发觉身后跟进一缕随风摇曳的白烟。
鹿辛携着辰墨来到莲池中央,在一朵燃灯的巨形佛莲前止步,把他扔到第一级石阶。
智盛与焱姒急忙赶到,不敢冒犯圣祖沉眠之地,离得很远,冲鹿辛低声斥道:“你怎敢如此无礼,快退。”
鹿辛走上第二级石阶,离佛莲越来越近,终盘坐于第九级石阶,阖眼面对众人,道:“天君尸身封于此间,我这般闯入,已是大不敬,今日亦不准备苟活,只盼一个答案,便即自焚。”
焱姒立刻眼泪哗哗流落,哀求着不要,智盛默默无言,心中酸楚,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媚依子圆寂,他若离去,焱姒师妹定要做傻事殉情,那世间再无亲情,他想到此,不禁仰天悲嚎。
“说。”
鹿辛掌心射出源力手掌,掐住辰墨脑袋,把他拎离地面。
辰墨看到他们师兄妹三人如此为情所折磨,心中不由得感伤,决定帮他们解脱,谎道:“媚依子仙姑其实…爱的是天君。”
话音落,智盛双膝软跪在地,脑袋磕在地面,久久不起。焱姒止泣,震惊得看着辰墨。鹿辛未睁眼,摇首大笑间黑发渐渐褪白。
“小妖……你能感应到她的心语?”
焱姒走到辰墨身边,柔声质疑着,她神情愧疚,似乎隐瞒了太多太多,不敢看鹿辛。
辰墨也不敢看她,深怕谎言被她拆穿,隐隐觉得她话中藏有蹊跷,忙释道:“刚到修罗墟时,我被修罗魂缠上,幸得智盛前辈相救,前辈替我驱散体内邪气,天君念魄忽然显化,就是那时,天君解开心语,我才得知。”
辰墨将谎言圆得模棱两可,可焱姒仍是疑容不展,他心觉说谎真累,转身面朝燃灯佛莲,正想竖指再起个誓,忽见佛莲中火焰轰燃,道道金光冲出佛莲,焱姒鹿辛智盛,尽皆神情激动,伏身叩拜。
古树生成的空间内,所有事物都被金光渲染得如同金灿灿的雕像,金光中有一团白气在凝聚,渐渐显形为一具透明的佛陀虚象。
“你们都长大了。”
那佛陀虚象无面,盘坐着,声音空灵,使人身心不觉间安详。
两人浑身颤巍,不敢抬首,哽咽点头。
焱姒泣道:“姐姐走了……”
佛陀虚象缓缓阖眼,久久未言,叹道:“我封尸多少岁月了。”
“师祖,现今是大贤日502年……”
鹿辛年纪比两人稍长,恰好是他十七岁那年,天君自我封印,智盛与焱姒当时只有十岁左右。
“数百年过去了,媚儿的话我已听到,为师决定解封,尽一切办法复活媚儿。”
佛陀虚象抱天合掌喃阿弥,身体渐渐淡隐,随时都要化无。
三人惊喜落泪,叩首不起,以示感恩。
鹿辛不知他是以什么形态存在,问道:“师祖,这是你的灵魂吗?”
“这是我的念魄,我当年在墓中布置的封印,必须等时间到才会解封,我现在需要你们三人过来,齐力破开三重封印,剩下交给我。”
言罢,佛陀虚象消失,万道金光缩隐佛莲中,大火也退了势。
“人死还能复生,修行真是奇妙,这样的话,谛闻簿里介绍的那些神君圣王岂不是都没死……”
辰墨立时觉得那本龙鳞书,已无收藏价值。
那师兄妹三人在九级台阶,一级一叩拜,很是虔诚与尊敬,来到佛莲前盘坐下来,浑身释放源力,辰墨此时细观才发现,三人分别掌控雷火光,三种源力。
鹿辛体内的四肢骨骼,智盛的八条奇脉,焱姒的五脏,尽皆灿灿生辉,源力透体,缭绕在周身,三人将彼此源力合并,凝为一把斑斓光剑,猛然刺进佛莲之芯。
“嗡”
佛莲中立刻浮现一个金色“卍”印,缓缓旋转间渐渐变大,遮在三人头顶上方。
三人御剑再落,击出一声巨响,剑尖与卍印之间,顿时有一道道能量涟漪扩漾开来。
辰墨惊骇,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伏身地面,焱姒张唇吐出一片蓝焰,化作一件披风遮在他身上,及时帮他抵御能量的侵噬。
那巨大的卍印抵挡不住光剑持续不断的分解之力,终于破碎,化为漫天荧尘。不过,光剑也断裂一截,剑体缩窄了些许。
“第二重封印会是什么……”智盛脸色煞白如尸,似乎快要撑不住。
“咕嘟咕嘟……”
佛莲中忽有血泉喷涌,无尽血水凝为一座血池,一尊九丈五尺身躯的血迦楼,伸展腰身在血池中浮现。
血迦楼脑袋上生有一颗五色瘤珠,脊背长着一对羽翼,口喷黑气凝成一条龙,两爪握住龙躯,以龙首为矛锋,与横刺而来的光剑悍然交击。
两者针尖对麦芒,僵峙不下,光剑是源力的凝合,三人境界毕竟有限,无法与封印中的能量久耗。
焱姒隐隐觉得体内五脏渐渐有撕裂之痛,源力释放间也不再顺畅,忽太阳穴阵阵绞痛,意识浑沌。
光剑立刻被龙矛寸寸击碎,转瞬剑身便只剩五尺。血迦楼将五色瘤珠中的毒气持续释放,两翼猛振,遮天蔽日的毒气将空间内的万物,全部笼罩。
三人大惊,慌忙退离佛莲,在毒雾中找到辰墨,三人齐力释源凝成一口巨钟,身藏其中。
“祖师实在高估我们,这种层次的印魂,非我等能应对。”鹿辛眉宇间疑虑重重。
“那是什么!”
辰墨看到毒雾中一道刺眼白光,在血伽罗的五色瘤珠上显现,鹿辛睁开眉心天眼,视野稀释晦暗,焱姒与智盛急忙侧首,盯住他天眼中印现的那道白色人影,惊道:“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