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慕清欢一直以为人死如灯灭，管不着生前身后事，只落得成一捧黄土——如她这般下场，大约半捧黄土都不剩。

可是她好不甘心，慕家满门忠诚，祖父更是两朝元老，从前在世时桃李满天下，便是朝堂上也有好些学生。可自从祖父去了，朝堂势力互相倾轧，慕家便成了能够随意取舍的棋子。后来更是被扣了一顶谋逆的帽子，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就连她这个太子妃……也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被楚疆一脚踢开。父兄连带着慕家上下一百三十八口人一夕之间血染刑场，她最后也零零落落成一抹孤魂。

临死前，慕清欢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她那因为体弱多病从小被温养在江南水乡的姐姐慕凉没有被人找出来。可是姐姐那样柔弱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家中巨变，怕是会受不了。

兜兜转转，慕清欢当真是觉得自己死不瞑目。死前的诅咒似乎犹在耳边，这短短的一辈子如同白驹过隙，可是所有的画面到最后都汇聚成了楚疆无情离开的那一幕。

她到死，也放不下，既然放不下，便恨到底吧。

……

“小姐……小姐……醒醒……小姐……”

“我苦命的小姐，怎么又被……被欺负成这样了……”

“她这样的傻子，除了被人欺负也没什么价值了，人还没死呢，我说你哭什么丧？”

“你闭嘴！小姐纵然痴傻，但何其无辜，被那些人羞辱欺负，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行了，叽叽喳喳的烦死人，她早点死了我们也早点轻松。整天守着个傻子，晦气！”

“你……”

怎么到死也不得安生？

慕清欢刚一恢复了点神智就觉得头疼欲裂，脑海里浮现出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年幼时父母疼爱，聪慧可人。后来却变成了傻子，母亲不见了踪影，父亲也不再关心，整日整日都是那些谩骂和嘲弄。

这不是她的记忆。这人是谁？那些人的名字怎么会觉得有些耳熟？

简陋的床前的两个丫鬟还在争论不休，床上躺着的人却突然抽搐了一下。灵芝胡乱摸了一把脸，擦去眼泪，紧张地盯着床上的人。

身旁的丫鬟暗自瘪嘴，不过是个人人可欺的傻子，也就只有灵芝这第二傻的人瞎关心。

灵芝探了一下慕清欢的额头，惊得叫了起来，“小姐的额头怎么这么烫！我这就去请大夫！”

玲珑拦住了她，“你消停点行不行？咱们哪里还有银子请大夫？多给她盖床被子，捂一身汗就好了。”

“小姐原本就体弱，现在又在数九寒天里落水，要是不请大夫，落下病根怎么办？”灵芝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可玲珑纠缠着她，任她怎么说也不让路。

刚刚才安静一会儿，怎么又吵起来了？人死后都要受这种折磨吗？

好容易接受了脑子里新出现的记忆，慕清欢这个时候头痛得很，仿佛稍微一动就要钻心地疼。她缓缓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不是十八层地狱的景象，也不是西天极乐般的净土。而是一间十分简单且漏风的屋子。屋子里东西不多，桌子板凳再加一个柜子，就占据了屋子一小半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