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煜环视四周,以他为中心,住客们密密麻麻的紧挨着睡下,忽然之间,他觉得凡人很可怜,活的很悲苦,终日的劳作,拼命的求名逐利,到头来,倒被一具炼尸吓破了胆。
这些人不知道,这炼尸是由人控制的,没有了人的改造和操控,这吃人女尸不过是一堆白骨罢了。
“众人皆睡,我独醒!”,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知为何,王一煜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呆望着外面笼罩的黑暗,他依旧毫无困意。
这时,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出现心头,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皱着眉头,凭直觉感受着。
猛然间,他眯眼朝外看去,黑夜朦胧中,客栈的大门外面,似乎有两个黑影站在那里。
王一煜的心瞬间提起,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将手放在了黑铁刀上,警惕的看着外面。
客栈外,那两个身影立在那里,任微风吹拂,一动不动。王一煜盯着,过了许久,两个鬼魅般的黑影才消失不见了。
铁刀在手,王一煜依旧盯着,直到天色出现了一抹微亮。
周围的人依旧睡着。看看酣睡的人群,王一煜淡笑了一下,伸了个懒腰,他该动身上路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虽说一宿未眠,他发现自己此时一点也不困。
这时候, 小喜妹醒了,她睁着惺忪的大眼,一骨碌坐起,望着他。
“喜妹,我要走了,再见!”,王一煜说着,将大包袱往身上一背。
“王哥哥,你要走了?”喜妹大声问到。她注视着他,一双亮眼闪动,似不情愿。
“对,要走了”!王一煜一笑。
这时,喜妹猛力摇动老者的手臂,大声喊叫起来,老者醒了,环视四周,见众人都睡着,他略微不高兴:“小妮子,叫爷爷再睡会儿,爷爷瞌睡着呢!”
“爷爷,我们同王哥哥一块走吧!”,喜妹大声说道,说话时,她依旧摇着老者的胳膊。
这时,众人醒了,一听王一煜要走,一群人纷纷催促起来,嚷着一起走。
看着一双双的眼睛,尤其是小喜妹那一双会说话的渴望眼神,王一煜无奈的笑了,他答应了。
于是,在一大群花花绿绿的妇孺和老人当中,王一煜手牵小喜妹,掺着灰袍老者,朝山路上行进。
走了不到半里地,身后来了几辆马车,所有人都上了车,王一煜依旧和喜妹爷俩在一起,一路上,王一煜不停的逗她说话,喜妹咯咯咯的直笑。
日近天中时,老者的村子到了。喜妹拉着王一煜,死活要王一煜去她爷爷家,王一煜哭笑不得。最后,他同喜妹拉钩,发誓答应她,等她长大进了百灵门,他一定去找她。
临走时,喜妹送他了一个带翅膀的小石雕虫子,王一煜没办法,掏了半天,拿出来了一个灰红色的符纹石送她。
这石头上有两道天然纹路,形成了一个“人”字,小喜妹见了欢喜的不行,用小手捧着,小心的收了起来。
辞别了小喜妹和他爷爷,王一煜再次坐上马车,继续向前奔驶而去。
一路颠簸不停,中途又转了两次马车,下了最后一辆车,他一刻不停的大步急行。当月亮悄然爬上了树梢,此时,披着一身月光的王一煜,来到了一处院落的门前。
他站了一会儿,四处瞧了瞧,看着无比熟悉的场景,他低头想了一下,走上前,敲响了自家的院门……
第四天的上午,王一煜回到了火云观的茅草屋,一进门,他将包袱一扔,便横在了炕上。
张智辉有些吃惊 ,见王一煜枕着双手,一脸的阴沉,他忍住话,没有问他。
吃下午饭时,王一煜主动的告诉他,他兄长在同那个王莲花已经成了亲,而且还有了孩子。
回去以后,兄长和嫂子都不跟他说话,他想抱抱小侄女,没想到,嫂子当着他的面,一把将小侄女给抱走了,最后,俩人直接抱孩子去了县里。
他带了酒给爹,谁知爹却说他不该回来,说他一回来便搅乱了王家。他一回来,村里人便议论纷纷,爹不停的催促他,让他早些走。
“你娘呢?”,张智辉问到。
说到娘,王一煜脸色一变,他转而一笑。
他告诉张智辉,娘见他特别高兴,连夜给他包了饺子吃,他趁着娘不注意,把那颗“九转延生丸”掰碎了,搀到水里,哄着给娘喝了。
“嗷!”张智辉叫了一声,替他高兴。
“一煜,达到目的就成了,别想你那怂爹了。看出来了吗?他羞于有你这儿子!”
王一煜没有说话,大姐,二姐远嫁它方,成亲的事,爹不让娘告诉他,兄长成亲,已经有了娃娃,他竟然也不知道。
“我就不该生出来,对吗?智辉?除了我娘,家里人都嫌弃我,都嫌我晦气!”,王一煜说着,他扬起头,眼里溢出了眼泪。
此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股东西在涌动,这东西又酸又涩,煎的他异常难受。
忽然间,他好想哭,想大哭一场,他想骂,却不知道骂谁,想喝酒,想喝它个天旋地转,酩酩大醉。
“智辉,还有酒吗?”,王一煜猛的抹了把眼泪,他突然问道。
张智辉看着王一煜,他静静的站在那儿,默不作声,过了片刻,他一声不响的出去了,一个时辰后,他拎着两大壶酒和一包吃食回来了。
“你那儿来的?”,王一煜十分惊愕。从这里到镇子,没个大半天回不来。
“从一个兄弟手里买来的!”,张智辉静静说道。
不想那么多了,王一煜收拾了一下桌子,俩人手拿大碗,你一口我一口的猛喝起来。
说说停停,停停喝喝,从下午开始,俩人一直喝到了晚上,当夜,王一煜喝的酩酊大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连续两天,王一煜的头都晕着,连晚上练功,他都感觉到有些迟缓吃力。
一想起家里的事,他便凝神窗外,闷声不语,一连十几天,都是这样。
这一天的下午,俩人做完了活,肩挨肩的朝回走,来到一个无人处时,张智辉突然拉住了王一煜。
“一煜,告诉我,回家的时候,你都发生了啥事?”
见张智辉异常的严肃,王一煜挠了一下头,他稍想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便把客栈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
“咋了?”,王一煜不解的问。
“大师兄让我告诉你,说……让你把嘴闭严了,否则,他……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张智辉嘟囔着。
凝视了张智辉片刻,王一煜将头缓缓移向了别处,沉望着远处的景致,他半晌没有吭气.
当天晚上,张智辉问了他许多,王一煜简单的说了些。
“这些事,你回来时咋不跟我说”
“我怕你害怕!”,王一煜淡淡说道。
“那个女炼尸是从哪来的?”,张智辉皱着眉头问起。
王一煜轻轻的摇了摇头。
“哎,我跟你说,邪教才会炼尸呢?”,张智辉一脸神秘的小声说道。
“智辉,这事再也不要说了,记住,再也不说!”,王一煜表情严肃的看着他。
深夜时分,王一煜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此时,他脑中反复想着那事情。
在距离火云观并不太远的一处荒地,平白无故出现了一具吃人的炼尸,不仅如此,他从未对人说起过此事,但是,大师兄却让张智辉警告了他。
他越想,越感觉此事诡异迷离。
他想起了那块儿从炼尸身上取出的符纹石。他看了张智辉一眼,见他酣睡正香,便悄悄来到了院子里,手势一打,一个蓝色符纹袋出现在腰间。
他拿出了那块符纹石,在月光下反复的看着,陡然间,他有了主意。
挑了个活少的日子,这一天,王一煜跟张智辉偷偷打个招呼,然后,他翻山越岭来到了柳絮镇,找到了那家百灵门店铺。
掌柜的拿着那块符纹石看了片刻,冲店伙计挤了个眉眼,伙计把符文石拿进了里屋,片刻后,他又返了回来。
“这石头用过了!”店伙计对着掌柜的说道。
掌柜的把石头还给了他。一摆手,王一煜便跟着他进了另外一间屋子。
沏上了一壶清茶,将茶杯推到王一煜的面前,掌柜的开口了。
“说吧,小兄弟,这石头哪来的?”
王一煜笑了笑,没有说话。掌柜的将手指在木桌上敲了一下,“砰”,这屋门竟自动关上了。
“小兄弟。你我之间做生意,已不是一两次了,我的为人你还信不过吗?”掌柜的笑着看着他。
“好吧!”,王一煜低头说道。于是,他便将这趟回家之行,从头到尾给他大略说了一遍。
听后,半晌间,掌柜的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桌面,似在想什么。
“小兄弟,实话跟你讲,这拔山虽药草蔓生,灵气充沛,却也是处诡异的地方,以后你要多加小心!”
“掌柜的,此话怎讲?”,王一煜感觉话里有话。
“这炼尸本是邪教所为。拔山四大宗门名声广大,高手如云。想过吗?哪个邪教有如此胆量,敢在火云观这样的大道门脚下,杀人夺财?”
王一煜看着他,没有接话。
“我实话告诉你。那里本没有什么客栈,两年前,那里还是片荒坟岗子!”,掌柜的说着。
王一煜一愣,看着掌柜那坦然的眼神,王一煜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
“说到这拔山诡异,掌柜的,嗯,我想问你件事儿!”,王一煜岔开了话题。
“直说!”掌柜的豪气地摆了下手。
“我听宗门的人说,这拔山里的道士不能御空飞行,是真的吗?”王一煜问道。
“呵呵,傻小子,不是不能飞行,是无法飞行!功力浅的,直接从空中掉下来,法力深的,头晕目眩,对身体损害不说,对功力的损失也是很大的。”
“哦?”,王一煜有些不敢相信。
“咋会这样?”,他有些好奇了。
“不知道!这些年,你们那火云观一直在查!”,掌柜的说着。
“你今儿来,就是为了那块石头?”掌柜的小声说道。
“也不是。我是想谢谢你,没有那赶蚊子的药丸,也许,我就见不着你们了”
“呵呵,那丹药是本镇另一家店铺送的,你怎么跑我这来谢了?”
“他们说,你是两家的总管事,是你吩咐他们做的!”,王一煜狡猾的一笑,来此店以前,他其实已经去过另外一家了。
“符纹石你还有吗?”,掌柜的嬉皮笑脸的说道。
“带了四块,你看一下吧!”王一煜随手从袋子里掏了几下,拿出了四块。
最终,石块全部成交,其中有一块是上品,其余的三块是中品。
“小兄弟,这拔山里,有仙有魔,为了你娘,记住,凡事皆小心!”,走之前,掌柜的冲他来了一句。
看着他一眼,王一煜点点头,走出了屋子。
回到了火云观,王一煜将钱分一半给了张智辉。当张智辉问到卖符纹石的确切细节,他笑着敷衍了过去。
此后几天,每到后半夜,王一煜都唤出那七粒符兵耍弄一番,鉴于这七个符兵相貌相似,穿戴相似,辨认困难。王一煜便分别给他们取名为符甲,符乙,符丙,符丁,符戊,符己和符庚,并在每个符兵的左臂袍袖上,绑上一个红布条,上面写着它们的名字。
操练时,七只符兵身穿黄藤甲,臂上的红布条随身闪动,一片灿黄色中,条条红布迎风摆动,看上去十分的威武好看。
但是,仅接触了几日时间,王一煜便发现了一些问题——无论打拳还是其他,这些符兵动作越来越迟缓了,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始终两手空空,没有兵刃。
王一煜找符甲问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却令他颇为沮丧。
“主人,除非真主人复活,否则我等的能量便会耗尽,现在我们七个的能量已所剩无几了。我们的身体,晶石起不了作用,只有真主人出现,她恢复了生气,那样我们便会恢复所有力量!”符甲对他说道。
“我们的刀剑藏在体内,只有真主人出现,那些武器才会被她唤出来!”符丁对他说道。
“现在,我们体内的能量,只有往日的一成不到,主人,你要省着些使用!”,符甲接着说道。
王一煜点点头,他知道天上不可能掉下馅饼,现在,“馅饼”说出了实情,他反倒是有了一丝释然。
“你们那真主人是怎么死的?”,忽然间,他想起了此事。
七只符兵彼此看着,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神色。
“主人没死,主人同我们融过血符和灵符,我们彼此心神相牵,她若离去,我们便也活不了”这时,符已说道。
“她若恢复了身形,我们便也恢复所有的力量!”,符甲说道。
王一煜恍然大悟,他明白了,这些符兵同明耀娘子休戚与共,彼此依存,那个明耀娘子一日不活,这些符兵便发挥不出所有的力量。
“你们的主人是怎么被封进那泥堆里的?” 此时,王一煜皱眉问道。
“他们杀不死她,就把她治住,封了起来!”,符甲接着说道。
“他们是谁?”王一煜问道。
“火云观的馆主和一些长老!”符甲说道。
王一煜心里一惊,似不能相信。
“为什么?”,他紧皱眉头,看着符甲。
符甲摇摇头,其他的几个也摇了摇头,看上去确是不知。
“你们的真主人被封在里面,有多长时日了?”,王一煜想知道。
几个符兵歪头想了一会儿,最后,都轻微的摇一摇头。
“可能有……有八十多年了”,符甲不太确定的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符甲!”,王一煜静静的看着他。
“那石洞里每过一段时期,便有一段闷热的时日,我想着,那便是每年的暑季,如此算来,有八十多次了”,符甲缓缓的说道。
王一煜想了一下,此话有道理。于是暗算了一下,没想到,这结果让他内心陡然一沉。
火云观的现任观主叫韩黎庶,传说他一直在深层潜修,但是他听张智辉等人议论过,其执掌火云观已经一百一十多年了。这么说来,那个明耀娘子同他大有关联。
看着站成一排的七个符兵,王一煜暗自下了主意。
这符兵的主人既然同火云观现任观主有着生死仇怨,那么,这七只暂时发挥不了大作用的符兵,就轻易不敢再使用了。至少,在他足够强大以前,不能轻易使用了。
这么一来,那只桃花木剑和石镜暂时也不能用了,炼化它们的事只能往以后推延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觉到了无比的郁闷。
这一日,张智辉和王一煜在田里拔草。这时 ,几个熟悉的外院弟子从两人不远处的小路上走过,熟人见面,互相摆了摆手,这时,那几个人露出了同往常不一样的怪异笑容 ,看上去大有深意。
张智辉看了一眼王一煜,王一煜回看了他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是俩人都感觉着,有什么事儿可能要来了。
两人一边干着活,一边儿小声的嘀咕着。此时,一个外院弟子朝俩人跑了过来。俩人一看,遂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站起身,朝来人望去。
“哎,你们两个,宗门有事儿叫你们,跟我走!”,喊话的叫李玉五,他比王一煜他们早来了三年。
“李师兄,啥事儿?”,王一煜问道。
“哎呀,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快点儿!”,李玉五嚷着。
放下活儿,两人将双手洗了洗,跟着李玉五来到了火土堂。李玉五将人引到 了门口,“在等你们呢,你俩推门进去!”,说着,李玉五露出了一个怪怪的笑脸 ,然后打转身形,笑着朝回走了。
瞧了一眼面前肃穆庄严的朱漆大门,俩人互看一眼,长吸了口气,猛的一下把门推开了。
入眼处,大师兄和一个老者,两人并排站立,此时,正面向着他们……
回家的一路上,俩人低头不语。
大师兄告诉他俩,山下的宗门店铺缺人,新人年纪太小,人家不要,老人手呢,这年纪偏大了,人家看不上。他俩年纪正合适,吃苦能干,正是人家想要的那一种,于是,由他推荐,宗门定下来了,就派他俩去。
由于时间紧,这几天就得动身。
张智辉大声提出,他俩不想去。但是大师兄眯眼笑着告诉他俩:“宗门已经定下了。这次一共十二个人,走不走都得走,几天后,新人就来了,他俩的屋子将换新主人!”
按照火云观的规矩,一旦干满12年以上的弟子,无论内院外院,将终身成为火云观门生,即使不是内院弟子,也会得到一两个师傅的指点,得到一些简单的道术传承。
甚至混好了,还有可能坐上店铺掌柜,驿站掌柜,宗门各殿堂的执事等紧要位置。
但是,一旦离开,就意味着缘尽于此,一切的可能只是些梦幻泡影了。
加上新招募来的,火土堂外院弟子现在一共有167人,但是,离开这里的只有12人,王一煜和张智辉成了其中的那两个。
忽然就告别了火云观,王一煜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他和张智辉收拾好了行李,看着住了七年的茅草房,张智辉哭了,他边哭边骂,而王一煜则蹲在院子的那个石头上,看着地面,半天不语。
“狗日的,这是在整我们俩!”张智辉大声骂着。
“看看罗运行那个狗脸,一脸的奸笑,狗日的,肯定是他捣的鬼!”,张智辉跨出门坎,对他大声的说道。
王一煜有预感,这事一定同他回家有关。看来,火云观这里,真不是表面上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王一煜感觉自己害了张智辉,若不回那趟家,也许还不会如此。
想到这里,他仰天长吼了一声,其声似吼似啸,将整个院子震动。
“狗日的……!”,王一煜站了起来。此时,一股子怒火在他体内窜涌,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火炉,随时都可能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