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想不到……”
突然,一个清脆如玉珠落盘的声音响起。
乞姝下意识惊叫道:“谁?”
花红尘挪动莲步,踏着月色缓缓向着谷中行来。
虽然失去了一只手,却让她多出了一份形容不出的魅惑、妖异、凄凉之美。
月色下,谷中央。
乞姝秀眉紧蹙,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同时面露惊慌,紧紧盯着行来的花红尘。
她忍不住大吼道:“你是谁?”
画诗意同时啜泣着嘎声道:“竟是你。”
花红尘凝注着画诗意。
她的眼里好似多了一丝哀怜,以及一丝隐隐的忏悔之意,吃吃道:“自然是我。”
花红尘又偏过头瞧着乞姝,嫣然道:“我就是我。”
乞姝与画诗意同时嘎声道:“你想做什么?”
花红尘掩面一笑,凝注着二人,娇羞道:“你们想做什么,小女子就想做什么。”
乞姝指着乞儿,霍然嘎声道:“你也想杀了他?”
一个聪明人若是在惊慌恐惧之时,也难免会变得愚蠢。
画诗意黯淡悲凄的眸子,早已亮起了一丝奇特的神采。
她已紧紧闭上了嘴,只要有这一句话就已足够。
花红尘点点头,凝注着乞姝,一字字道:“自然想……小女子想亲手杀了他。”
乞姝的嘴角下意识微微一翘。
下一刻,这一丝笑容却已冻结。
只听花红尘淡淡道:“但小女子杀人时,却极讨厌有人在旁。”
乞姝皱眉道:“你的意思……”
花红尘用玉手指着乞儿,淡淡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乞姝下意识地指着画诗意,嘶声道:“你不怕我杀了她?”
花红尘娇声一笑,一字字道:“你可以试试。”
乞姝心下重重一突,娇躯止不住地打颤,霍然嘶吼道:“动手……给我动手。”
她自知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竟什么后果也不再去管。
哪知挟着画诗意的两人,只目光闪缩地瞧着花红尘,好似花红尘才是他们的主人。
花红尘娇媚一笑,淡淡道:“噬魂散若是发作起来,如同万箭穿心一般疼痛难忍,是个人也不会想要反抗。”
随着她的话语,两名大汉的双眼之中,竟露出一种极为痛苦的目光,身子早已瑟瑟发抖,面色苍白无丝毫血色。
乞姝面色惨白胜过月色,芳心早已跌至谷底。
她忽然仰天疯狂尖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却还是不能如愿?”
“难道我乞姝就只能一辈子低贱下流地活么?”
“我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要如此戏弄我?”
乞姝早已泪流满面,模样有种说不出的悲凄哀绝。
“不,不,不……风云门是我的,风云门是我的……”
“我恨……我恨……”
乞姝像是魔怔一般,嘴里不断喃喃道。
说话之间,她的身子已向着通往谷外那唯一的小道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同时面露傻笑,口流清涎,目光空洞。
她好似仅剩下了一副空壳,早已失去了灵魂。
乞姝竟已真的疯了。
花红尘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黯然叹息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又何尝不是在叹自己?
花红尘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转过来凝注着画诗意,吃吃道:“你……你……你受苦了……”
画诗意听着她的话语,下意识一愣。
不过下一刻,却已反应过来。
画诗意目中泪更浓,哽咽道:“不苦……不苦……”
花红尘的眼波如春水般温柔,吃吃道:“昨晚我逃后折回,只因……只因我终究放心不下你,后来就看见了有两人想来劫持你,我就将他们控住,那时你已昏了过去。”
“我问出二人得到的命令是想用你来逼迫一个人,所以我就猜测应是这小子出了什么事,于是我就将计就计。”
说到此处,花红尘忽然顿住,深吸了口气,才喃喃道:“这也许是小女子一生中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留下这一句话,花红尘竟骤然转身离去。
那两名大汉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急忙跟上。
惨白黯淡的月色下,花红尘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如同画诗意眼中的泪珠一样长绵不绝。
直到这一刻,花红尘却都没有去看已死去的上官斗天一眼。
难道在她的眼里上官斗天早已死了?
那么倒在地上的上官斗天又是谁?
或许……她也觉得此刻的上官斗天,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至于乞儿,在花红尘到来的那一刻就已昏迷了过去,好似什么事也不想去管。
他是否早已知道花红尘会来?
他的昏迷是否又是故意想让花红尘放过乞姝?
一切的一切,也恐怕只有乞儿自己得知。
遥远塞外,天高地阔。
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丝丝青草正随风招展,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和柔软的云朵在徐徐飘动。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正静静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尽力地舒展着四肢,整个人都好似已融入酥软大地的亲切怀抱。
而在男子旁边则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眉目如画,小巧的嘴,灵巧的鼻,身子娇柔,一双明亮美眸好似比星光更要璀璨。
二人四目相对,皆发自内心地微微一笑。
正是远走塞外的乞儿以及画诗意。
现在,等待二人的必定是新的开始。
至于风云门,上官斗天死去的那一夜之后就已轰然解散,江湖上则惊起了滔天巨浪。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的突然出现、门人的众多、财富的巨大、它的突然消失,一切都好似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正如璀璨夺目的流星,划破永恒的黒黯,却又转瞬即逝。
虽有人怀疑过邪魔就是风云门中人,但这一分怀疑也随着风云门的消失而消失。
风云门已彻底粉碎,可邪魔却仍在继续杀人,自然不是风云门的人。
当然,邪魔更不可能是风云门的叛徒。
只因风云门俨然已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只有傻子才会在这时候叛出风云门。
到后来越传越奇,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风云门的神秘消失,是诡异恐怖的邪魔所为。
江湖中人都不由得提心吊胆,生怕身边就有着所谓的邪魔。
以至于后来又传言,只要有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或有人是大奸大恶之徒,无论那人躲到天涯海角,邪魔都会找到他,并且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了他。
至于人人皆畏惧惊恐的邪魔究竟是谁,世间却没有一人知晓。
邪魔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他,还有可能是我……
自从有了人,就有了爱,同时亦有了恨。
爱与恨绝不会随着生命的逝去而熄灭,只会随着生命的出现而滋生。
自某种程度上说,恨有时要比爱更强烈、更深刻、更疯狂。
一个人若是被恨所控制,那么这个人绝不能叫做“人”,只能称作恨的载体而已。
类似于乞儿等人的悲惨遭遇,整个世间随时都在发生。
以我们渺小的力量自然无法阻止,却至少能尽力避免自己以及身边的人,沦为无情悲剧中的牺牲品。
我说得对么?
离别患难异乡寄,
人动江湖生死弃。
剑碎情悟破后立,
终化比翼齐归去。
——《离人剑》 阿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