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转眼即逝。
洪自在睁开了双眼,紧接着收起动作,对着一旁好似刚从激流里捞出来的乞儿淡淡道:“今晚就到这里。”
乞儿忙喘着粗气道:“可我还是只能坚持一刹那……”
洪自在摆摆手,一字字道:“欲速则不达,这番道理我想你也知道。”
乞儿虽心有不甘,却也不由叹道:“洪老说得对。”
他也知道洪自在是为了他好,于是也不再继续坚持。
翌日,迎着一缕缕和煦日光,乞儿悠悠转醒。
洪自在淡淡道:“既然已醒了,就开始练习。”
闻言,乞儿精神一振,微微点点头,紧接着走到不远处,又尝试做起昨晚那套极为难学的怪异姿势。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
乞儿早已瘫软在地,嘴里不停喘着粗气,浑身更是酸痛无力。
正在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油香味。
原来是洪自在在不远处烤起了一只山鸡。
没过多久,洪自在就将一半烤好的山鸡递了过来。
乞儿也毫不客气地接过,随即大吃起来。
他委实已饿至极点。
又过了一阵,洪自在见乞儿已休息得差不多,就对着他淡淡道:“继续。”
乞儿点了点头,不断拍打着酸软的双腿,努力地站了起来。
洪自在道:“现在老头子我开始教你习剑。”
乞儿不禁大喜,浑身的酸痛也好似不再,口中急道:“那么我们快快开始。”
洪自在淡淡道:“老头子虽习的不是剑法,但老头子的朋友中,却还是有着几位剑法名家,在与他们的无数次切磋之中,倒也习得一二妙招,今日老头子就教与你。”
乞儿心中甚喜,目露激动,连忙点头道:“多谢洪老。”
洪自在到附近随意折了一根树枝,对着不远处的乞儿淡淡道:“一定看好。”
“好”字一出,洪自在整个人的气势竟骤然改变,变得凌厉非凡,令人难以直视。
他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的老乞丐,就像是一个久经江湖的侠客。
而他手中的干枯树枝,竟好似真成了一柄锋利无双的宝剑。
乞儿不禁心神震动。
忽然,洪自在的身形猛地一转,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同时嘴里大喊道:“浪子回头。”
哪知洪自在竟又变了招,“簌”的一声,右手的树枝至右腋下刺出,同时高声道:“燕子归巢。”
“梅花三弄”,紧接着洪自在又说出这四个字。
只见他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仰身,左手撑地,同时刺出右手树枝。
随后,洪自在又接连使出“归龙入海”、“秋风狂卷”、“春雨灌木”三招。
洪自在收起剑招,对着一旁目定口呆的乞儿道:“你可记清楚这六式?”
乞儿这才渐渐反应过来,讪讪地摸了摸头,垂首吃吃道:“小子……没有看清。”
洪自在微微一笑,道:“无甚关系,我再同你演上一遍。”
乞儿急忙点头,恭声道:“多谢洪老。”
于是,洪自在又将之前的六式剑招使了一遍。
这一次,他使得极慢,好叫乞儿能够仔细观看。
六招使完,洪自在凝注着乞儿,道:“这次你可记好?”
乞儿摸了摸头,深吸了口气,道:“大概的……都记得。”
洪自在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虽然这小子天资不佳,却也是一块待人打磨的上好璞玉。”
顿了一顿。
乞儿问道:“我是不是学会了这六招,就可以……”
不待乞儿说完,洪自在截口淡淡道:“小子,这只是你习剑路上的冰山一角而已。”
闻言,乞儿无比失望,却又不甘地点了点头,双拳早已紧紧握起。
洪自在见他如此模样,不禁长叹道:“你……何时你若是不再拘泥于剑招,整个江湖却也没有几人会是你的对手。”
“只是待到那时,你怕也是难以再见到你的妹妹,说不定早已被……”
后一句话,洪自在却只是在心底无奈感叹。
乞儿听得洪自在如此之语,目中早已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焰,心中不断一字字念道:“妹妹,我一定要将你救出来……父亲母亲,你们的血仇我一定会替你们报。”
就这样,乞儿跟着洪自在习起武来。
白日练习精妙剑招。
待到夜晚,他又会跟着洪自在学习各种强身之法。
依着洪自在所言,一名真正的高手,即使兵刃不在身旁,却也是让人难以对付。
每次当洪自在觉得乞儿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之际,乞儿却都往往会靠着心中那一股弥天怒火,以及坚定无比的决心带给他意外惊喜。
时间无情,岁月易逝。
眨眼之间,已过去了大半个年头。
乞儿却感觉好似才过去短短几天。
冰雪已融,万物复生。
洪自在正督促着乞儿练剑。
正在这时,远方的天际忽然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渐渐变大,赫然竟是一只黑色信鸽。
它渐渐飞近,又一下子落在洪自在的肩头。
洪自在面不改色,只迅速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
随即打开一瞧,哪知洪自在竟又倏然变得满面怒火。
缓了又缓。
他才低下头,拍了拍信鸽的柔身。
信鸽好似通灵,对着他连叫几声后才飘然飞离。
待到洪自在抬起头来之时,面上竟早已变得忧思重重,却还是一声不吭,只盯着乞儿不断跳动的身影,却也不知是否真的在看乞儿。
夜,月色暗淡。
开春时节的黑夜,总是冰冷难耐。
乞儿与洪自在皆是习武之人,却也感觉不到多少寒意。
二人正围坐在一堆篝火旁。
虽燃着令人觉得温暖舒适的火焰,洪自在的心却早已如同坠入冰山雪窖。
乞儿委实觉得今日的洪自在很不对劲,始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盯着他许久,乞儿终于忍不住出声关怀道:“洪老……您可还好?”
洪自在却仿若未闻,仍盯着篝火暗自出神。
乞儿又唤了两声:“洪老……洪老……”
洪自在才终于是反应过来,偏过头盯着乞儿。
乞儿皱眉道:“洪老您……可是有事?”
洪自在勉强一笑,道:“无大事,别乱猜。”
乞儿听他如此之言,心中明白定是出了极为严重的事情。
否则以洪自在的“自在”性格,又怎会表现出此番模样?
乞儿只随意点了点头,紧接着便默不作声。
洪自在知道乞儿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不由得一叹,道:“你小子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认真习武,为了你的家人,也为了你自己……”
他接着一字字道:“老头子的事,就让老头子我去解决,何况……这件事你也绝帮不了老头子我什么忙。”
虽然乞儿心里极想帮助洪自在,却是对他说的话无力反驳。
只是乞儿又转眼一想,急忙出言道:“洪老的意思……您要离去?”
洪自在不由得怔了怔,随即也仍是缓缓点了点头。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早已满面伤感的乞儿,又转过来望着面前的篝火,才长叹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乞儿竟已伤感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唯有一眨不眨地盯着渐渐燃烧的篝火。
默然良久。
洪自在终是出声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无边寂静:“老头子我此去之后,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顿了又顿,他才一字字沉声道:“我只有一句话想说……你小子年纪轻轻,切莫误入邪路。”
说到此处,洪自在不禁回想起那一日在扬州城里,乞儿说出的那些话语。
也就是在那时,洪自在反复考虑一整夜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教导乞儿习武。
“老头子我教你习武,也不知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
洪自在不禁在心中一遍遍长叹道。
乞儿心中极度不是滋味,却也强行忍住离别的伤感。
听得洪自在如此所言,他努力动了动嘴,才勉强答道:“小子定当铭记在心。”
洪自在终于是独自离去,只因乞儿醒来的时候,已丝毫不见他的踪影。
一时之间,乞儿心中已难受至极。
离别的伤感与无奈,他早已不想再经历,却又不得不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良久良久。
乞儿才渐渐收起了心中的伤感悲痛。
他捡起角落的冰冷长剑,缓缓踱步出了这间虽简小,却是几个月以前二人齐心协力,一点一滴搭建好的木屋。
现在,乞儿已在小木屋外伫立了良久。
不知怎地,他的心中甚是想着救回可怜的妹妹,以及替父母报血海深仇。
这一回竟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许多。
只是乞儿又转眼一想:“天下之大……我要到哪去救妹妹?我又要如何才能为父母报仇?”
他越想越是难受,越想越是悲愤。
突然之间,乞儿竟猛然吐出一口黑血,紧接着捂住胸口呆坐在地。
原来,乞儿大半年以来竟早已悲愤成疾,心中的一口怨气实在是不吐不快。
呆坐良久。
乞儿缓缓立起了身子,同时满面坚定地凝注着手中长剑。
他死咬住牙,一字一字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定要将你救出……纵然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定会替你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