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殿。
自从在法场亲眼见张大豫被斩之后,张大怀也松了口气,他回到文书殿,便立即召集几位重臣前来议事。
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凉国内部已然安定,是时候把全部精力放到秦国身上了。
据他埋在秦国的细作回报,秦军已屯兵边界,秦凉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虽然代国已答应从盛乐出兵攻上郡,但是晋朝却一直没有消息,姑臧离建康,路途遥远,他派出的使臣若是要到达建康,至少还要二十天,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照理说秦国将攻凉的消息,晋朝应该早就知道才是,可现在却迟迟未见动静,他此刻只能寄希望晋朝能主动出兵牵制。
张大怀望着眼前的几个重臣说道:“孤估计秦军不日即将寇凉,诸卿可有妙策退敌?”
常据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左长史马芮道:“君上,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张大怀问道:“诸卿对龙骧将军马建、骁烈将军梁济可有所了解?”
数日前张大怀已遣马建整军,准备协防河会城,今日凌晨刚刚率领两万兵马出发。而张大豫临刑前所说的话,却让他不得不深思。他不知道张大豫为什么会在死前说这两个人不堪重用?而这两个人恰恰又是处在关键的位置,一个是河会城的守将,另一个则是被他派去协防河会城。若是他们俩有问题,则河会城必失,就等于凉国的大门打开,凉国便会失去先机。
文武百官那么多人,为何张大豫偏偏要提这两个人呢?张大豫的话,让他不得不认真的思考。所以他才会出言问这两个人的情况。
席仂道:“君上,臣对梁济有所了解,梁济梁公略,兴武郡人氏,少有才名,武艺不凡,曾随先王平定三郡叛乱,故而被先王器重,遣其镇守河会城。”
张大怀问道:“其为人如何?”
席仂道:“为人尚可,就是有些胆小懦弱。”
张大怀问:“那马建呢?”
常据说道:“马建出身行伍,其父乃虎威将军马忠,随先王平三郡叛乱时,战死沙场,先王念其父之功,将马建擢升为龙骧将军,马建有勇而少谋。”
张大怀沉思了片刻,道:“孤若欲遣人替换此二人,何人可胜任?”
席仂连忙说道:“君上,万万不可,临阵换将乃军中大忌,况梁济镇守河会城多年根深蒂固,若将其撤换,必将人心浮动,于战不利。”
张大怀道:“卿等皆如此认为吗?”
左长史马芮道:“臣赞同席大人的说法。”
张大怀没有说话,张大豫言二人不堪重用的话在他心头缠绕,而大臣之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但他必须做出选择。
许久,张大怀猛然站起身,道:“征东将军常据。”
常据躬身道:“臣在。”
张大怀说道:“常卿,你领兵三万,屯于清塞,若河会城、缠缩城有失,就近驰援。”
“诺。”常据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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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城南,树林。
一支出殡的队伍在这里停了下来,赫然就是叶天行一行人。
叶天行将贴在下巴的胡子拿掉,走到棺木旁拍了拍,道:“殿下,你可以出来了。”说完,便让身旁的几个年轻人打开棺盖。
一个人从棺木中坐了起来,竟然是张大豫。一个已经被斩首的人,此时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这里。
羊威将张大豫扶出棺木,张大豫则朝众人躬身一拜,道:“豫谢先生及众位兄弟搭救之恩。”
叶天行笑道:“此乃我等本分,主公勿须如此。”
接着他突然跪下,拜道:“叶天行参见主公。”
此时,丁俊、羊威、乌三及黑骑营将士也尽皆跪下,拜道:“参见主公。”
从称呼“殿下”变成了“主公”,说明眼前的这些人已认张大豫为主,他的心中感慨万千,“豫何德何能……”
“我等愿随主公一展抱负。”叶天行截住张大豫的话道,他知道张大豫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自己现在正在逃亡,不能让兄弟们跟着自己受苦之类。
众人皆齐声说道:“愿誓死追随主公。”
叶天行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种的效果。这些人都是百战的精英,将来必然会成为张大豫的一大助力,他可不想这些人从自己手里流失。
“诸位兄弟请起。”张大豫将众人一一扶起,他不并不傻,他知道叶天行想的是什么,其实这也正是他所想要的,所以他也没再说什么。
“谢主公。”众人齐声喊道。
张大豫朝叶天行施礼道:“先生,众兄弟若追随于豫,那家眷恐会遭凉王所害,望先生想办法将他们接出。”
众人见张大豫此刻还想着他们的家眷,大为感动。心中都在想,真明主也。
丁俊笑道:“主公勿须担心,先生数日之前已安排他们前往祁连山鬼谷。”
张大豫对着叶天行一礼,说道:“先生思虑周全,豫拜谢。”
羊威大笑道:“还是我羊威好,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张大豫在树林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来,笑道:“等我们安定下来,就给你找一个。”
“不要,一个人多自在啊!”羊威摇着头说。
众皆大笑。
就在这时,远处有两匹快马疾驰而至。
来人是梁思成与常青。
只见二人纵身下马,至张大豫面前拜道:“参见殿下。”
张大豫躬身一拜道:“我早已不是殿下了,二位无需多礼,豫当谢二位救命之恩。”
梁思成道:“真正救殿下的并不是我们。”
张大豫疑惑的问道:“那是何人?若非公公昨夜请来奇人,豫此刻早已人头落地,又岂能脱身。”
梁思成说道:“你所说的那奇人是我父亲,可我根本请不动他。”
张大豫问道:“那是为何?”
梁思成道:“我与我父亲一直不和,他醉心于民间戏法,可以算是戏法界的泰斗。他一心要我继承他的衣钵,而我自小好武,对戏法根本不感兴趣,父亲一怒之下,将我逐出家门。他曾言不学戏法,勿入此门。所以我也有十年没踏入家门了。”
张大豫问道:“那又是何人请老先生出手救我?”
梁思成道:“是先王。”
张大豫惊呼道:“是父亲?”
梁思成道:“正是,先王布局时,已留了后招。这也是昨夜我归家时才知道的,就算我不求父亲,他也早准备好救你了。”
张大豫问道:“你是父亲最信任之人,父亲怎么会没有告诉你?”
梁思成道:“先王知我父子不和,竟遣影卫偷偷的将我父亲带至宫中,让影卫托着他的身体,跪地求我父亲救你。”
张大豫的眼睛已经完全湿润了,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一种只有付出,而不求回报的爱。
梁思成继续说道:“为了救你,先王用他最后的时间布了一个局,真是用心良苦啊!”
为了救张大豫,张天锡先是假装自己病情好转,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让张大豫杀人显得更加真实。然后下诏废张大豫世子之位,而立张大怀为世子。这是给张大豫一个杀人的借口。
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张大怀,多疑狠毒。他做那么多,只是为了让张大怀相信张大豫弑父,只有让张大豫进入死牢,张大怀才不会急于让张大豫死,这样张大豫才有一线生机。
而接下来就是让张大豫等,等秦军攻凉,他知道这个时间不会太长,而那时就是张大豫的机会。他让梁思成备了一种药,一种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的药,若 秦军攻凉,张大怀必没有多少精力关注张大豫,那张大豫正好可以借药逃脱。
若是张大怀提前杀张大豫,他还留了后招,那就是梁思成的父亲。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张天锡的一个局。
这个局看似简单,但却不能错一步。
梁思成从身上接下一个包裹,递到张大豫面前道:“这是先王留给殿下的。”
张大豫接过来,似乎是个箱子,蛮重的,便问道:“这是何物?”
梁思成道:“殿下以后自己慢慢看,自会知晓。”
梁思成接着道:“先王还为殿下留下了一个人。”
张大豫道:“何人?”
“常青参见主公。”梁思成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常青突然跪地拜道。
张大豫惊讶的道:“你?”他实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有些猥琐的人,竟是父亲给他留下的。
梁思成似乎猜到了张大豫心中所想,笑道:“一直以来,影卫之首都会跟在自己主子身边,而从现在开始常青就是影卫之首了。”
张大豫忽然想到梁思成可是父亲最信任的人,他一直跟在父亲身边,难道……
张大豫问道:“公公,难道先前的影卫之首是你?”
梁思成道:“不错,不过殿下也别小瞧了常青,他的轻功和暗器天下无双。”
张大豫想起了龙潭河那个飞渡的黑衣蒙面人,想来必是常青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张大豫心中暗想。
梁思成接着道:“先王所托之事,现在都已办完,老奴也该告辞了。”
张大豫问道:“公公,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梁思成摇摇头道:“老奴要为先王守陵。”
张大豫突然跪下伏地拜道:“豫谢公公大恩,父亲就拜托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