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死寂让人有些耳鸣,封一寒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手,连惨叫哀嚎似乎都忘了。脖子上的剑很凉,但却远不及白子柒目光冷的那么刻骨铭心。
封一寒颤抖地抬起头,用怨毒的目光看着白子柒。他的身边是那方木匣,他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剑,依然是一副文绉绉带点懦弱的样子,可封一寒丝毫不怀疑他会在一瞬间结果自己的性命。他就像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冷锋,浑身上下充满了蛰伏的力量。
这个人最可怕的不是手里的那把剑,而是他藏在身体之下的刀光剑影,只要他想,这些随时都可以化作毁天灭地的利器。
封一寒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脸色惨淡如锡纸,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因为断手的剧痛,不过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低下。
“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脖子上的剑很明显向前推了半分,一条细长的血线慢慢在刃口处晕开,白子柒的瞳孔缓缓收紧,“后悔?”
“后悔一个,我就杀一个。”
幽幽的声音就像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
封一寒彻底明白,此刻的白子柒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白子柒,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带着一帮人夹着尾巴匆忙逃离了现场。
想要在乱世之中闯出一条路,光靠天马行空的侠客理想远远不够,没有哪个太平盛世不是在尸山血海中堆砌起来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子柒已经开始了蜕变。
――
惊蛰,草木萌动,鸿雁归来。
默听雨斜倚在檀木圈椅里,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
缈缈青烟从鎏金的香炉里缓缓地升起,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弥散开,散发着罂粟般迷幻的清香。
在这种郁郁寡欢的时节,关起门来小憩一会也别有一番滋味,可是对于默听雨来说,永远没有放松的时候。
“啪嗒!”窗户的楔子松动,暖暖的微风吹进来,吹散了慵懒的时光,也吹散了年轻人脸庞上病态的苍白。
楚离狂轻轻地落在窗边,小心地推上窗子。看着这个时日无多的年轻人,像他这般粗鲁的汉子也会有女人家拈花样的轻巧。他实在不忍心打扰浅睡的默听雨,可默听雨每次都能在第一时间醒来。
“老狂,你怎么还是喜欢走窗户?”他的眼睛轻轻地张开一条缝,脸上带着责备的浅笑。
“习惯了,怕打扰公子休息。”木讷的汉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垂着头,站在窗边等候发落。
默听雨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大方地推开窗子,在不解的目光中把楔子丢得老远,然后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是不是小叶的回来了?”
“派出去的人刚回来,如果不出意外,叶小姐三两个时辰就能到城外,不过……”楚离狂的头埋的很低,欲言又止,显然这件事对默听雨十分重要,如果要做,那必定又要从他心头剜掉一块肉
默听雨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猜到了,白玉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她,你立刻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抢在白玉京之前把他们带回来。”
“那样岂不是会连累公子?”
“总比落在白玉京手里要好,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放心去办吧!”默听雨捂着嘴轻轻地咳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的充斥着午夜兰的味道,楚离狂的眉头皱起,知道这个人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无法体会默听雨身上承受的痛苦,可是一丁点就能让人麻痹上几天的午夜兰,此刻用到这么大计量依然无法驱散他的痛楚,那足以证明他的痛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
他的拳头握了握,慢慢退了出去。
日夜兼程上千里,白子柒以为等候他们的会是阵容强大的甲胄,可拦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柄剑,一柄令人无法拒绝的重剑。
他和叶芷箐只能跟着楚离狂到了上学府。
这座偏安一隅的古宅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远远看去,只剩一片深沉的灰色,仿佛一口被岁月冲刷掉了颜色的棺材,让人望而却步。
可只有真正走进去你才会觉得它不仅仅是一口棺材,它简直就是一座建在地表的坟墓。
偌大的地方,冷清到一个下人都没有,却能干净的一尘不染。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这么大的地方连个人都见不到?”叶芷箐看着满脸疑惑的白子柒,突然开口道。
白子柒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这个地方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他看着叶芷箐,等她解答。就连在前面带路的楚离狂也减慢了速度,似乎这个秘密也困扰了他很多年。
“因为有个女孩在这里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一句玩笑话,她说这里如果没有下人,就搬到这里帮看院子,可是一晃十几年,她再也没来过,而默听雨还默默地守着这个承诺。”
“是姐姐?”白子柒讶异道。
叶芷箐点了点头。
同样熟悉的走廊,故人却早已不在,她走了几步,突然在一根柱子前停了下来,上面还清晰地印着三道差不多高的刻痕。
她看着柱子上的印记,忽然落寞地笑起来,“那个时候我们才这么高,三个人拉一起还摘不到塘里的荷花,每天在这里胡闹,谁也没想到一句玩笑突然就成了永远的承诺……”一大颗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摔在落满灰尘的地上,“物是人非,她不在了,没想到连默听雨也变了……”
不是伤感,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接受。白子柒看着她,十分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你不是还没变吗?”
叶芷箐抬起头,欣慰地笑了笑。一旁沉默的楚离狂却突然走到前面,用袖子小心地擦了擦柱子,“公子也没变,只是世道变了。”
他一直不知道默听雨为什么总是喜欢站在这根柱子前发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更高的地方也有一道刻意掩藏起来的刻痕,叶芷箐和白子柒同时愣住了。
烟花三月,斜倚楼台默听雨,那个病态怏怏的男子就像江南朦胧的烟雨,让人捉摸不透。
――你究竟在做什么?
曾经最信任的那个人,如果可以叶芷箐会选择再信他一次,她心里某个未知的地方突然跳动了一下,是隐隐地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