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沉沉地睡了一觉,除了右臂上隐隐的痛觉,一切都安然无恙。
当白子柒醒过来,天已经黑了。他躺在一个狭窄的洞穴里,呆呆地看着头顶,用了几秒钟来整理凌乱的思绪。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明明记得自己进了遗迹,可身边除了坚硬的石壁,什么也没有,甚至连浊清尘的尸体也不翼而飞。
洞外乌云翻滚着,不时激起剧烈的电闪雷鸣,在这样干燥的季节,实属罕见。
一只浅灰色的云雀扑扇着沾满水汽的翅膀,费力地穿越云层,径直飞入洞穴,落在女子手上。
白子柒拍了拍胀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他的右臂还有些残存的痛觉。
摇曳的火光下,女子顶着洞外渗透进来的冷风,在黑暗中缓慢地直起身子。她的衣衫没有完全拉好,一片雪白的肌肤在跳跃的火光下散发着若隐若现的诱人光泽。她看上去有点虚弱,只是简单地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缓了很久,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
“你醒了?”淡淡的语气中隐约能听出一点刻意压抑的喘息,像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虽然她的脸色特别差,但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叶姐姐?”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处在千里之外的叶芷箐,白子柒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惊讶地找不到一句合适的措辞,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能不能动?”叶芷箐没有回答,她轻轻地送走手上的云雀,然后在迫切的目光下拉起半垂在肩上的衣服。
白子柒紧紧地盯着女子柔弱的肩膀,视线久久没有移开,他并不是有意冒犯,而是因为他知道下面隐藏着比香艳更加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意识到,风陵渡大概发生了什么比这里更加严重的事。
“出什么事了,叶姐姐?”漆黑的瞳孔在狭长的眼眶里轻轻颤动,迫切的目光掩藏在他那两道锋利的眉毛下。
女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与以往干练沉着截然不同的深沉,她面色凝重地沉默着,过了一会,才小心谨慎地开口道:“白玉京出手了。”
“他们出手是迟早的事。”
“我说的是……他们对长枫居出手了。”
晴天霹雳般的声音,白子柒难以置信地抬起视线。
“怎么会?不是有先生吗?以他在风陵渡的地位,怎么……”
他的身体像根弦一样瞬间绷紧,脸满是惊心动魄的表情。他渴望地看着叶芷箐,想从她那得到答案,却只看见一张映满悲伤的苍白脸孔。
“白玉京的手段比我们想的要高明许多,我们错看了默听雨。”叶芷箐慢慢走到洞口,转过身,轻轻地咳嗽起来,显然被一个信任的人伤害,她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白子柒的拳头突然在手心里抓紧,他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那我四姨怎样了?”一股邪恶的气息趁虚而入,悄悄侵入他脆弱不堪的心房。
“她让我来告诉你,遗迹不能进。”
“为什么?”白子柒满面骇色,他紧握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有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在邪恶蔓延的同时开始躁动。
“因为有人更改了里面的东西。”叶芷箐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是来迟了。”
“你的意思……”白子柒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遗迹有人动了手脚,他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设计之下,所以第二次他才会被挡在外面。
他的右臂突然传来一股无法克制的灼烧感,那团漆黑的纹身开始隐隐作痛,似乎要脱离束缚冲出来一般。
“怎么可能,‘失却之阵’除了白家没人能通过……”刺痛越来越剧烈,“啊……”他捂着右臂,虚脱地跪倒在地上。
“你想的太简单,当年白家覆灭只是个开始,他们在等的是你。”叶芷箐抬起头,看着遥远的天边,仿佛看见了那队疾驰而来的人马,“话我带到了,如果还能动,就尽量逃远一点,这是风四娘的嘱托,也是我能为白苓做的最后一点事。”
白子柒捂着右臂,那漆黑的粘稠物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下剧烈挣扎。他咬着牙,用痛苦而沙哑地声音对叶芷箐喊到:“你要去哪,我四姨究竟怎么样了?”
“他们让你拿完整的‘四方神宿’去白玉京换她的命。”
“什……什么是……完整的‘四方神宿’?”白子柒尽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意识。
“风四娘没说,她只说‘四方神宿’一定不能让它集齐四方之神的力量,否则……”叶芷箐回头看了眼邪气森然的青年,有点于心不忍。一方放着整个天下,一方摆着他最后的亲人,这对于他来说确实太过残忍了。
“她让你好好活下去。”
最后一点声音消散剧烈的风声中,是风四娘的交代,也是她的愿望。她不止一次在心里替白苓高兴过,其实没有什么比见到好姐妹用命守护的人好好活着更加开心的事。叶芷箐纵身跳下峭壁,飞速朝几股不断靠近的气息奔去。
而白子柒痛苦地大声尖叫着,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拉扯,几乎要将他撕碎。他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四姨是让我不要去救她,放弃自己最后一个亲人吗?那就算天下太平又有什么意义?那我活着干嘛?
“姐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一拳重重地锤在地上。
“嘣!”一圈无形的劲气瞬间驱散了周遭阴霾,那些漆黑的纹路在手臂上慢慢聚拢,他的意识也在迅速恢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白子柒的逆鳞就是自己最重视的人,没有哪股邪念能压过这股力量。
他重新站起来,走到洞口,纵身跃下。没人可以阻挡他救人的脚步,更没人可以撼动他守卫家人的决心。
为了天下放弃所有,他从来没有那么伟大,至少要他放弃身边的人不可以。与其说他为天下而来,不如说他为给他关心的人和关心他的人一个安稳的家而来。
“等我。”他的速度快如闪电,一瞬间便消失在压抑的夜色中。
一道落雷在遥远的天边点亮苍白的火光,映衬着山崖上疾速起落的身影,更显得天地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