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生性谨慎胆小，哪里敢依从？思来想去，唯有一死才能保族人周全。
现在仔细一想，此事疑点重重，芸娘是完璧之身，她代替瑾妃侍寝，陛下岂能不会觉察？
瑾妃于昭德十年进宫，侍奉陛下多年，陛下对她应该是相当熟悉。让芸娘替她侍寝，难道她就不怕陛下发现以后降罪于她，祸及家人？
进宫六年，便从婕妤一路升迁成为现在的瑾妃，而且膝下并无子嗣。瑾妃肯定是相当有心机和手段的，这样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芸娘百思不得其解。
碧水走后，瑾妃喝了几口热茶润润嗓子，这才言归正传。
“芸娘，我原本是想要抬举你，可你非要寻死觅活不识抬举，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只能做奴婢的命。”瑾妃一开口便是一个下马威。
芸娘赶紧起身伏跪在床上，颤声道：“娘娘息怒。芸娘卑贱之身不敢妄图侍奉圣上，只想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为奴为婢，尽心伺候娘娘。”
“罢了。你既然不愿意这事就算过去了。”瑾妃摆摆手。
芸娘低着头不敢接话。
等了好一会儿，并未听见瑾妃继续说话，她在心中忖度片刻，便口齿清楚地道：“娘娘，昨晚奴婢是失足跌下湖的，并非自寻短见，而且娘娘并未要求过奴婢做任何事。”
言下之意，她会守口如瓶，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听。
“芸娘，本宫随便寻个由头便可以将你乱棍打死，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可本宫心善，不忍心要你性命，你要知道知恩图报，管好自己的嘴。”
言下之意，我是主子你是奴婢，我要杀你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芸娘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深感生命的珍贵。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奴婢感恩戴德，以后唯娘娘的命是从。”芸娘磕头如捣葱，浑身哆嗦。
瑾妃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再待在这下人的厢房里，站起身道：“行了，你好好将养着吧。等身子好利索了再到本宫跟前伺候。”
“奴婢恭送娘娘。”
待瑾妃走了好一会儿，芸娘才下床去从窗棂缝隙朝外看了看。
她再不复瑾妃面前诚恐诚惶的表情，清亮的杏眸里透着一丝清冽的幽光。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曦月宫不是她的久待之处，瑾妃不可能这么轻易地饶过她，可能另有打算。
至于如何离开曦月宫，她一时也没有算计。
擦了擦妆台上的旧铜镜，里面映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蛋。
原主有副好容貌，且聪颖伶俐，善会察言观色。
前世她虽然贵为相府千金，却相貌平庸，是个空有一身才学的榆木脑袋。
两世的优点相结合，倒成了有才有貌又有灵气的女子，只可惜没跟对主子注定被埋没。
唉，她一个罪臣之后，又是个命如草芥的奴婢，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保住这条命，其他的再做打算吧。
浣竹很晚才回来，除了姜汤，还给她带回一碗浓黑的药汁。
“这是什么？”芸娘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药味熏得她想吐。
“驱寒气的药，我求太医院的徐太医给你抓的药。我偷偷去小厨房熬的，刚熬好就端来了，芸娘你快趁热喝，免得夜里生病。”浣竹解释说。
芸娘心里一暖，“浣竹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一同进宫的好姐妹，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浣竹说着就红了眼圈，“万一你不在了，在这曦月宫我就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浣竹你放心，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会再寻死了。”
浣竹激动地抓牢她的手，“芸娘，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因为常年干粗活，浣竹的手有些粗糙，却是温热的，熨烫着芸娘一颗冰凉的心。
浣竹，怕是芸娘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芸娘虚弱的身子渐渐恢复了元气。多亏了徐太医抓的药和浣竹悉心的照顾，她只在溺水当晚发了阵低烧，身体竟无大碍。
厢房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时，睡得正熟的芸娘还疑心是在梦中，隔壁床上的浣竹嘟嚷一句：“不是说今儿是端午节上午不用去洒扫了吗？天都还没有亮呢。”
她的话让芸娘一下子清醒过来，赶快披衣下床去开门。
屋外黑漆漆的一片，提着灯笼的碧水站在门口，她鬓发纷乱，捂住嘴打哈欠，像是刚起床。
“快，穿好衣服跟我走，去娘娘跟前伺候。”
芸娘不敢多问，回屋去梳洗穿衣。
浣竹罩了外衣，系着带子走到门边讨好地说：“芸娘的身子刚刚好，我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碧水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粗手笨脚的贱婢也配在娘娘跟前伺候？”
浣竹不敢再说话了，低着头回屋。
芸娘知道她担心自己，便小声道：“我身子已经大好了，浣竹你等我回来，我还要和你一起过节呢。”
“芸娘你万事小心。”浣竹的眼神里透着担忧。
芸娘点点头，安抚地朝她笑笑，这才跟着碧水走了。
瑾妃的寝宫在曦月宫的东院，走了一段路芸娘就察觉不对，于是开口问道：“不是去伺候娘娘吗？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娘娘的头痛病犯了，嫌寝宫里闷热，搬去紫竹院住了。”碧水说。
紫竹院位于曦月宫的南面，种有一大片竹林，很是幽凉清净，瑾妃每年夏天会搬进去小住避暑。
初夏时分，天气并不闷热，早晚有风还挺凉爽的，瑾妃这个时候就搬去紫竹院，不对啊……
芸娘心生疑窦，却也不便多问。
到了紫竹院，院门口竟无太监宫女守门，她心里更怀疑了。
碧水径直将她带去院内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厢房，指着里面说：“你先进去吃些东西，等娘娘睡醒了我再来叫你。”
芸娘进房后，碧水马上从外面将门关上了，并落了锁。
芸娘心知不妙，一面推门一面喊着“碧水”，门已落锁她哪里推得开？回应她的只有屋外的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