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微风从殿外吹拂过来，路亦清将刘恒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褥。她坐在床边久久凝视着他。

无心走过来请路亦清躺下睡，路亦清摇摇头说：“不用管我，夜深了，你只管去睡吧，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无心深深看了一眼路亦清，依命退下，然后在殿外的角落里，静静注视着殿内。

路亦清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决定，自己写一张无关紧要的纸条，她不能对不起刘恒对自己的深情厚意，可也不敢让刘恒知道自己是假的窦漪房。她知道两处瞒哄，她准备传出假的情报，让吕后放松，不泄露代国机密，让刘恒放松。这样可行吗？会被抓到吗？她突然想到，万一刘恒还是发现了自己传递情报，即使自己说是假的，他会信吗？

她又一次陷入僵局，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而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隐隐听到了四更的打更声。她咬咬牙，走到书案前，准备拿起笔，而此时殿外无心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路亦清突然听到刘恒翻身的声音，她看到刘恒身上的被子落了下来，忙上前，将被子重新为他盖上。当她盖好被子准备站起来回到书案前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无心从外面闯进来，保护着王爷和王妃。一面大声喊着宫人，“外面出了什么事？”

宫人紧急地跑进来，说：“王妃，长乐宫后门处，抓到了一名细作。”

路亦清心间一颤，怎么会？白天老妇人才找到她，而且当时身边并没有人，是谁知道了老妇人的身份？而且老妇人一旦被抓，而且是在长乐宫后门被抓，恐怕自己也难保清白。

她转头看向还在睡着的刘恒，这个男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刚刚告白的女子竟然是奸细，他会怎么样呢？路亦清的手指颤抖，额头溢出汗水。

无心同样有些意外，是谁动了手？明明和刘恒商议的是静观其变，怎么这边无心还在观察，那边老妇人就被抓了呢？刘恒还在睡着，尽管一开始他是准备佯醉，可现在看来，是真的醉了。无心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她只能让宫人打听，是谁抓走了老妇人，然后判断形势。

宫人隔了很久回来说，是薄姬的人带走了老妇人。路亦清和无心都是一惊，果然最怕的事情，总是躲也躲不过去。薄姬抓走老妇人，其结果，一定是对准了路亦清，想借此扳倒她。路亦清手心的汗越来越多，她坐在桌案前静静不语，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

看到路亦清露出来的焦虑的神色，无心又看看依旧在熟睡中的刘恒，忍不住上前问道：“王妃，此刻只有我和你，你若信得过无心，请告诉奴婢一句真话。那老太婆，和王妃有没有干系？”

路亦清呆呆地望着无心，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她点点头，说有。

她的坦诚反而让无心放松了一下，毕竟只要她承认，就证明她不是真的要背叛代王。如果她是彻底的奸细，此刻急着撇清关系还来不及，怎么会承认呢。无心想到这儿，于是凑近了路亦清，小声说道：“那么请王妃即刻上床睡觉，奴婢会安排宫人口径一致，就说王妃生辰，和王爷两人大醉，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太后逼问，无论如何，不可以承认。”

路亦清听了无心的话，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握住无心的手，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怕我会害了代王？”

无心摇摇头，说道：“我爱过，所以知道爱一个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你们两个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既然彼此相爱，就不该被陈杂的事情绊住脚。我能做的，不过是尽我所能，让你们走到一起，彼此相伴。”

等到路亦清躺到刘恒身边，假装醉倒以后。无心走到殿外，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奴才好没眼力见，王爷王妃今夜高兴，偏这个时候来叨扰。一个奸细，抓就抓了，不必在此吵闹。如今王爷王妃已是大醉睡着，不许再来惊扰。”

听到无心在外面训斥下人，路亦清心头一暖，很是感激。她转头看着身旁的刘恒，用手指点一点刘恒的眉眼，忍不住轻声问道：“刘恒啊刘恒，爱一个人，怎么这么难？”

天亮以后，如路亦清所料，薄姬一大早就遣人来请代王和王妃去她宫中，说有要事要说。刘恒撑着有些微痛的额头，嘟哝着说：“这一大早的，母后会有什么事？”

路亦清装作全然不知，“昨天夜里似乎有些吵闹声。臣妾饮酒太多，体力不支，所以也没起来询问。都怪臣妾，该起来问一问地。”

听她这么说，刘恒劝慰说：“你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不怪你。”

此时无心过来，说道：“王爷，昨天宫中吵闹，是因为在长乐宫后门，抓了一个老妇人，说是奸细。奴婢让人打听了，是太后娘娘手下的人抓的人。”刘恒一听，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路亦清的神情。

路亦清装作惊讶的样子，大声惊呼，“这还得了，长乐宫怎么会有奸细出现？”然后她转向刘恒，说：“王爷，看来，太后娘娘叫我们去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耽搁，赶紧过去吧。”

刘恒一边答应着，一边对无心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询问昨夜路亦清可有情况，无心摇摇头，告诉他路亦清一切正常。刘恒收到无心的示意，一颗心舒服了很多。

到了薄姬宫中，薄姬正一脸怒气地坐在正位，身边还坐着王后微澜。一见刘恒和路亦清进来，王后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这一大早的，扰了王爷和王妃的清梦。只是事情严重，不得不请了王爷王妃前来。”

刘恒问道：“是什么事？”薄姬听了，冷笑着回答：“什么事？代王倒是好睡，可知道昨晚宫里抓了一个奸细？”

“儿臣听宫人回禀了，正要问母后，奸细在哪儿？”刘恒说着，一双眼睛在宫内扫视着。

薄姬示意缙云姑姑带人过来，缙云姑姑朝殿外拍一拍手掌，立刻有两名侍卫压了一个老太婆上来，正是向路亦清索要情报的老妇人。路亦清心中有些怯意，却不敢表露。她故意惊讶地说：“这么一个老太婆，如何做得奸细？”

微澜上前对着刘恒说：“王爷且听臣妾一言，抓到这老妇人并非巧合，臣妾已经令人暗中观察她很久了。昨天发现她在清凉亭中和王妃交谈了很久，所以特地禀告了母后。昨天夜里，也正是在长乐宫后门抓到的老妇人。”

刘恒皱起眉头问道：“王后一往深居简出，怎么会突然对一个老妇人关心起来？”

听到刘恒的疑问，微澜朝着门外说了句“带进来”。从外面押进来一位中年男子。微澜对刘恒说：“这是臣妾父亲安插在长安兵营里的细作，此人探听了一些消息，特意回来汇报给父亲。父亲觉得此事有关后宫之人，所以交给了臣妾。王爷，请听一听这人怎么说。”

那男子跪向刘恒，说道：“小人在五年前进了长安军营，并在一次机缘巧合中，被抽选到汉宫做守门侍卫。小人受大将军之命，暗中探听有关代国的消息。发现了一个致命的事情，事情，有关当今的王妃，窦漪房。”

听到窦漪房这三个字，路亦清冒了一身冷汗，她知道事情一定要败露了，她深深地看了刘恒一眼，想好好记住此刻的他。刘恒也正望向路亦清，她眼中的深情让他动容。

薄姬说道：“王妃？她有什么事？要从实说，不许隐瞒半句。”男人点头，说道：“小人探听得知，吕后曾将窦漪房养在椒房殿多年，就是为了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细作，送到代国，作为王妃，好接触各种军情机密，然后通过一位早年间潜入代宫的宫人，将消息传递回汉宫。”

薄姬又问：“潜入代宫的宫人，你可见过？”男子摇摇头，说道：“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是一位做洒扫庭除的老妇人。”

这话说的详细又周到，路亦清一时有些灰心，不如承认了吧，这样就一死了之，不必再受累。可她明明不是窦漪房，她是路亦清啊。路亦清的心中，一片纠结。

不想这时刘恒却发怒了，“你是哪里来的刁奴，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说王妃是奸细，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王妃却不紧不慢地说：“王妃是窦漪房，这就是最好的证据。本宫昨夜特意派人搜寻了老妇人的住处，找到了一封信，请代王和太后过目。”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张丝帛，打开来，刘恒接过一看，是汉宫吕后给老妇人的一封手书，上面写着：窦氏一入代国，即会联络你，会之，听命，设法传递消息。

薄姬看过后，勃然大怒，“好一个窦漪房，你自来到汉宫，受尽了恩宠，没想到你却是汉宫派来的奸细。来人啊，将窦漪房给我拿下。”话音刚落，侍卫们便围上来，将路亦清的两只手臂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