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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凰 第二十一章 一别经年

帷幕之外,一点烛火安静地跳跃着。而在鸾鸣殿的门口,却不时有太医的身影,在夜幕与烛火交错之处,来回地穿梭着。

谢雨皇与众多宫女一道,垂眸立在帷帐外,听着不时传来的皇后的咳嗽声,以及太医忙碌的声音,一言不发。

方才在那池塘边上,她还没来得及去细看舒妃那根丢失的手指是怎么回事,就有皇后宫中的宫女来报,说皇后突然在鸾鸣宫中咯血,病情危急,她作为皇后宫里的女官,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可到现在,她们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多时辰,看到的还是只有皇后痛苦的身影,以及太医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只觉得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才慢慢停了下来。皇后的声音微弱,却不失平日里的英气:“你们都出去吧。”

太医和宫女虽然有些为难,但也只能不做声地退了出去。谢雨皇正要转身,又听得皇后道:“雨皇,你留下来。”

谢雨皇应了一声,朝前面走了两步,停在皇后床边:“娘娘,太医都还没开过方子······”

皇后浮动在帷幕之上的影子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自嘲了一声:“本宫这是多少年的毛病了,若那些太医真能看出什么来,我又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什么病是医不好的。最不可讳疾忌医······”

“行啦行啦。”皇后翻了个身,将帷帐拉开一个小缝。她因为生病,声音有些虚弱,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就格外温柔,“这些话,都是那些下人为了讨好主子说的,你怎么也学着去了。”

她并没有与谢雨皇在这件事上计较,朝谢雨皇身后招了招手:“采薇,把小皇子抱过来。”

叫采薇的宫女立即应声,将小皇子抱到了皇后床边。小皇子如今已满了六个月,见到皇后即刻就露出了笑容,含含糊糊地叫着母后。

皇后满面慈爱地捏了捏他的小手,望了望谢雨皇,道:“霁儿,叫义母。”

“娘娘!”

小皇子一声甜甜糯糯的“义母”,却让谢雨皇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跪在地上:“娘娘,万万不可。小皇子是皇室之裔,雨皇怎么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皇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床边,“霁儿本就是吃你的奶水长大的。再说了,宫里嫔妃虽多,但各个争宠气盛,本宫将霁儿交给你,比交给那些嫔妃,要放心得多。”

“娘娘,你不要这么说。您现在只不过是生了些病,过不久就会好起来的······”谢雨皇看着皇后苍白的脸色,竟觉得无比心疼,将她垂在身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皇后的手掌已经不复光滑,摩挲之间,满是粗糙的皱褶,与谢雨皇光滑的皮肤交叠在一起,皇后只觉得温暖:“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本宫也是明白的,生死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宫女端了一碗水,谢雨皇接过来,放在嘴边试过温度,才一勺一勺喂皇后喝下。直到一碗水已经见底,她才缓缓地开口了:“娘娘,恕雨皇直言——依大周国律,若是皇子的生母······皇子理应由后宫中妃位以上且无后的妃子抚养长大。而雨皇的夫家,不过是区区外姓亲王。娘娘若是将小皇子交与雨皇,则名不正言不顺,雨皇担心皇上······”

“皇上的性子,本宫还不清楚吗?”皇后接过谢雨皇递来的帕子,轻轻咳嗽了两声,“假若本宫真的不在了,皇上必定会让贤妃或是熙妃抚养皇子。两位妃子都尚且年轻,本宫担心的是,若有一天,霁儿的养母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对霁儿疏于······”

“娘娘放心,雨皇知道了。”

谢雨皇抢过皇后的话——她已经心知肚明,皇后要她做的究竟是什么。

皇后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本宫自第一天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

皇后轻轻拍着谢雨皇的手背,这样的感觉,让谢雨皇想到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其实并不知道母亲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但莫名就觉得多年之前,自己尚在襁褓之时,她一定也是这样无比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如同暖风,将积淀了十个月的生机,一下子都吹绿了。

谢雨皇的思绪,在皇后再度开口之时戛然而止。

“我听说,舒妃的尸骨,在莲池中被找到了?”

“是。六皇子还在查此事,现在只知道舒妃她······不是失足落水的。”

皇*在谢雨皇手心里的手似乎是颤抖了以下,随后便悄无声息地抽离,重新放回了被子里。皇后叹息了一声:“这件事,你做得不够聪明。”

“还请娘娘明示。”

“后宫争斗,看似无波无澜,实则风起云涌,本宫不希望你也牵连其中。”皇后翻了个身,不再与她对视,“此事事关临渊生母,就让他一个人去查吧。”

******

谢雨皇从鸾鸣宫中出来的时候,奉喜已经打着灯笼,在宫门口等了她许久了。

“鸾鸣宫到我们院子里,不过区区一里路,难为你居然在这等了这么久。”

“这宫里的明争暗斗,大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奉喜总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能护大人周全。”奉喜笑着将手中抱着的披风系在谢雨皇脖子上。虽说如今已经入春,但在夜里,还是有几分料峭。灯笼里的烛光吝啬地温暖着前方三尺的道路,更远的路,反而因为这一点暗淡的光芒,而显得更加昏暗了。

回去的路虽然不远,但都是假山池沼间的小径,春日没有虫声,身后的草丛发出的一点悉悉碎碎的响声就更加明显。

谢雨皇警觉地回过头去,却只看见微微摇曳的浅草,以及池水上印着灯笼,泛起的粼粼波光。

“大人别看了,快回去吧。”奉喜搓了搓手臂,似乎是有些冷。

谢雨皇应了一声,便不再看,继续向前迈出了脚步。但凭她在江湖上多年的直觉,这身后的响声,必定不同寻常。

她抬起手,缕了缕自己鬓边的发,实则握紧了自己发髻上的那根金簪。

身后异响已至。

她猛地回过头来,左手一绾,将发簪掷了出去。那发簪的力道并不大,但还是及其准确地碰到了一只正向谢雨皇面门袭来的手,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发簪撞上那人的指甲,便迅速旋转着坠落在地。而那人原本迅如闪电的攻势,也因为发簪的这么一撞,减缓了半分。

可是就在谢雨皇想去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敏捷地缩了回去,再度隐匿在黑暗之中。

“大人!”奉喜这才喘着气,挡在谢雨皇身前。看得出来,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不轻,“大人没事吧?”

“我没事。”谢雨皇走上前去,将地上的金簪捡起。她自从入宫以来,向来都和光同尘,少与人相争,如今这人要害她,要么是林芷的安排,要么,就是与舒妃一案有关。

一念至此,身后的草丛,竟又开始沙沙响动了起来。

奉喜拉了拉谢雨皇的衣袖,让她站在自己身后。而谢雨皇手中的金簪,已经准备好再次飞出。

可是她们都明白,谢雨皇武功已废,而奉喜只不过是自幼生长在深宫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如果真与那人正面交锋,她们必定落于不利之地。

湖面波光浮动,似有人影,自那疏影横斜之后,缓步走来。

却是一袭月白轻衫,缓带轻裘。

一瞬间,谢雨皇心里的警觉,也如同落进了那清浅湖光里,柔和地荡漾开去。

“亦寒?”

柳亦寒。

他的身影,终于完完整整地浮现在烛光之下,本是白色的衣衫,被烛火照的有些昏黄,更似秋夜萧瑟的满月。淬月剑还未来得及收回,剑刃上不断淌着鲜血,他拿着一块素帕,漫不经心地擦拭着。

“一别经年,你还是这么不叫人省心。”

“一别经年,你还是出现得恰到好处。”谢雨皇微微嗔笑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奉喜还在身旁看着,不由得回眸道:“奉喜,你先回去吧。”

“是。”奉喜望了望眼前这个男子,顿时也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吐了吐舌头,向回宫的方向跑去了。

谢雨皇这才靠近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过来了?这儿可是后宫,若是被皇上看到了······”

“我来见我的'妻',有错么?”他收回淬月,只觉得这女子靠近得正是时候,顺便就握住了谢雨皇的手,拿过她手里本来准备用来杀人的那枚金簪,斜斜插入了她的髻中,“我也觉得你梳'九鸾髻',煞是好看。”

谢雨皇倒是没工夫跟他讨论什么发髻:“方才那个人,是你杀的?”

柳亦寒点了点头:“宫外的人,看不出身份。”

往日秦妍派丞相府的人杀她,是因为志在必得,才会疏忽留下身份,而在这宫中却不同,不然任谁看见,都会大作一番文章。既然柳亦寒已经处理掉那人,就没必要再刨根问底。

“把尸体处理掉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已经扔进湖里了。”柳亦寒看着她遇事不惊的模样,想起刚遇见她时,那个举剑杀人都会发抖的女孩,有些欣慰,更多的却是担忧——比起那些身世风平浪静的女孩,她成熟得似乎更快一些,如此这般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又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最终只是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我这次来,是来回答你的问题的。”

“你是说,秦妍?”

“没错。”柳亦寒拉着她的手,在路旁的草地里坐下,“我收到你的信之后,就去丞相府周围打听了一下,只听说丞相被贬之后,秦妍就一直独居在丞相府,对外说是母亲赵氏孝期未到,要幽居守孝。”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我去丞相府,见当日烧毁的西厢房和寝房都尚未修葺,随后又去过丞相府的祠堂,而上面的贡品一类,都已经腐烂发霉了。”

“这就是说,秦妍其实根本没有在守孝?”谢雨皇心中一动,转念又摇了摇头,“万一她只是想搏忠孝之名呢?”

“的确,如今我尚未见到她本人,还有许多问题都未可知。”柳亦寒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可是他眼中不经意掠过的一点寒芒,却比这夜里的露水,还要冰冷几分,“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