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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凰 第十九章 簪合一股

不出谢雨皇所料,皇上第一天晚上就翻了林芷的牌子。

这天清晨,奉喜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她:“皇上身边的太监刚刚已经传了旨,封林芷为婕妤,赐居锦瑶宫。”

“和宸妃娘娘一个宫?”

“没错。锦瑶宫现在一下子有了两个得宠的嫔妃,真是要热闹了。”

谢雨皇从榻上走下来,在室内踱了几步:“这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么?”

“似乎不是。”奉喜摇摇头,“皇上向来不喜欢安排这些后宫的事情,应当都是太监总管安排的。”

此言一出,谢雨皇更加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如果林芷真的就是秦妍,那么她进宫来,必定与顾玉宸有关。而顾玉宸每日都要去宸妃的宫里请安,若她也能住进锦瑶宫,就能大大增加与顾玉宸相见的机会。

如今的易容术虽然厉害,但终究难以改变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气质神色。难怪那日谢雨皇见到她时,会不觉相似,只觉神似。

而像皇上这种一辈子也见不到秦妍几次的人,自然看不出来。

不过若是这样,那也正说明着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都还潜伏着丞相的旧党。既然秦妍已经知道了自己也在宫中,那么,如今自己要在这宫内立足,就要面对更多更强大的劲敌。

依大周国律,秀女入宫之后,都必须习礼七日,就算其间被皇上召幸,有了位分,也不能免去。可这日谢雨皇去婉仪宫时,林芷如意料之中一般没有来。

她并没有在她一个人身上费神,毕竟嫔妃恃宠而骄也是常有的事。说完该说的话,就从婉仪宫走了出来。

转过一道道宫墙,就是仿苏州园林式的假山池沼,一步十景。如今已是初春时节,池塘旁柳枝抽芽,腊梅未凋,亦有枯荷可赏,入目皆是景致,但唯独这池间小道甚窄,最多只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过。谢雨皇就是在这样的小路上,与林芷夹道相逢。

她向林芷行了个礼——如今林芷的位分是正三品婕妤,在她之上。

林芷冷笑一声。今日她换上了婕妤册封之时的衣饰,再不似昨日秀女那般素雅,更显得姿色出尘:“今日我本应去婉仪宫习礼,奈何昨夜服侍皇上,太过劳累,还请谢大人莫要怪罪。”

谢雨皇报之以微笑:“林婕妤服饰皇上尽心尽力,是分内之事。雨皇不敢怪罪。”

“既然是这样,我就事先跟你说好了。皇上昨夜就说过,今夜还宿在我宫里,以后也会经常来的。所以以后的习礼,我就都不去了。”

谢雨皇扯着嘴角笑了笑,便牵起奉喜,侧着身子从林芷身旁走了过去。

可就在两人擦肩之时,谢雨皇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紧接着,就是“扑腾”一声,一朵巨浪便打了上来。

她反应过来时,林芷已经身在水里。“救命啊——救我!”

林芷四肢在水中不停地扑腾着,打起一朵朵水花,面部也因为挣扎,在水中一沉一浮,口鼻中不断涌出水来。宫中池沼的水虽然不深,但依然可以轻易地没过头顶。人在这样剧烈的挣扎下,用不着几下就会没了力气,此刻呼救,想必为时已晚。

“奉喜,帮我脱衣服。”谢雨皇说过这句话,自己已经扯开了腰带,脱下外袍之后,又将头上的朱钗首饰都摘了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纵身跳入水里。

她算不上会水,但往日在青崖之时,也经常与顾玉宸一同偷偷跑到山后的小河里戏水玩,久而久之也可以在水中闭气甚久。

她一头扎入水底,朦胧中找到林芷的脚,便伸手抓住,努力将她的身体往上送。林芷的身体在上升,她却在不断地往下沉。也不知这样举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到脚下一片坚硬平坦,不由得心中一喜,想必已经踩到池底的泥土了。站稳了使劲将林芷往上一送,接下来,林芷的身体就慢慢浮了上去,应当是奉喜和林芷身边的宫女在上面搭了把手。

可就是因为方才的一使劲,谢雨皇脚下一滑,自己的身子已经在水里翻了过来。碧绿的湖水中,她看见自己不自觉地吐出几个气泡,一时间吞了好几口水。她心中一慌,呼吸已尽数被打乱,四肢也无法控制地在水中乱抓。这样精疲力竭的挣扎之中,身体很快就到了极限。

恍惚中,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抓了许多把池底的泥泞,抓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窒息的痛苦一阵阵席卷而来。她看见神色的水草,以及自己吐出的气泡,都随着池水的波澜往上升腾,消逝不见。

谢雨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捞上来的。

她只记得自己的耳朵在听到“哗——”的一阵出水声后,便被巨大的嗡鸣占据了。呼吸恢复之后,她闻到的第一口空气,是一阵如同久旱甘霖一般,带着凉意的龙涎香。

不过这样的香气并没有在她身边停留多久。她似乎是被平放在了地上,甫一张嘴,肚子里的水就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留下一阵阵的腥甜。

意识渐渐清晰,她第一个听到的,是林芷的哭声:“皇上,臣妾入宫才第二天,那个贱人就要置我于死地,叫臣妾日后如何在宫中安身立命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然后便是奉喜的争辩声:“皇上!我们大人好心好意救林婕妤,林婕妤居然还反咬一口!若是我们真要害她,又为何会去救她!”

谢雨皇将肚子里的水吐了个干净,深吸一口气,看见她们还在方才的那个池塘边上,而皇上,就站在林芷身前。

皇上身后,还跟着六皇子,以及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是宸妃。

六皇子的长袍下,此刻正积着一大滩水渍,发丝也有些凌乱地贴在鬓角。但尽管如此,依旧掩不住那男子断雁孤鸿,望之俨然。

没想到,救自己的竟然是他。

谢雨皇在奉喜的搀扶下跪在皇上面前,不露痕迹地将一根玉簪,藏在了自己袖子里。

那是方才,她无意中从池底的泥泞里抓起来的。

这时,皇上说话了:“言芝,你是亲眼看见林婕妤被谢雨皇推进池子里的吗?”

言芝,是林芷身旁宫女的名字。

“回皇上,千真万确。”

“皇上!”奉喜再度跪下,“大人与林婕妤擦身而过时,根本连她的身子都没有碰到过,明明是林婕妤自己失足掉进了水里!”

“你是她的宫女,当然帮着她说话。”这声音虽然娇媚,但已有些中年女子的低沉,竟是宸妃。她走到皇上身前,福了个身,“皇上,方才臣妾偶然路过御花园,是亲眼看见谢雨皇将林婕妤推进了水里!”

“我要杀人,又何必救人。”谢雨皇抬头之间,一滴水顺着发丝滴落。身上因为湿了水,浑身显得无比沉重。

宸妃一声冷笑:“你救她,是因为你害怕闹出人命!如今乍暖还寒,林婕妤若是换了风寒,便不能侍寝。你在习礼之时为难林婕妤,是所有秀女都能作证的事。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么!

“林婕妤会患风寒,我们大人难道就不会?”

林芷擦了擦泪,回过头瞪着奉喜,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一句话:“谁稀罕她那条贱命!”

“你!”奉喜气火攻心,正想冲上前去,却被谢雨皇拉住了。

“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朕若是不在这里,岂不是要打起来!”皇上将林芷从地上扶起来,拭了拭她额上的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朕会为你做主的。”

皇上转向谢雨皇,目光顿时变得冰冷:“雨皇,如今宸妃和言芝都亲眼看见是你把林婕妤推进了水里。朕就是想信你,也信不得你。来人——”

两个太监从皇上身后走上前来,就等着皇上一声令下。

可是就在这个关头,一直没出声的韩临渊,突然跪了下来:“父皇若是要治谢雨皇的罪,可否许儿臣先问几个问题。”

皇上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韩临渊走到言芝身旁,问道:“既然你亲眼目睹了林婕妤被谢大人推下水,那么你便说说,林婕妤入水之时,是面部朝上,还是背部朝上。”

言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六皇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娘娘是被推下水的,当然是背部朝上!”

“那么你呢?”韩临渊又走到奉喜身旁。

奉喜点了点头:“林婕妤确实是背部朝上。”

“父皇,此事已然明了。”韩临渊从容转身,再次跪在皇上面前,“父皇,若按言芝所说,当时林婕妤是与谢雨皇交谈过后再擦身而过,而言芝身为宫女,必定走在林婕妤之后。谢雨皇就是长了第三只手,也不可能在言芝毫不察觉的情况下,从背后推林婕妤下水。”

韩临渊依旧面无表情,但这寥寥几句后,却能激起万丈波澜。

皇上皱了皱眉。他向来不拘小节,此刻也不想再听这两个女人计较——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扰了自己游园的雅兴呢?

“罢了,既然大家都没事,此事到此为止,日后莫要再提。”

宸妃似乎也没想到,林芷会这么快不攻自破,更没想到向来不爱做声的韩临渊会帮谢雨皇说话。不过她在这宫中安身立命多年,自然明白得过且过这个道理。只是扫了谢雨皇一眼,就随着皇上离开了。

言芝用帕子拭了拭林芷身上的水:“娘娘,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吧。”

林芷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柳荫之下,只剩了谢雨皇与韩临渊两人。

有风过了,池面上的枯荷微微颤抖,带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谢雨皇衣衫未干,有些微冷,但她不知为何,并不想这么快回去。

“方才,谢过六皇子救我。”

她现下只着了一袭里衣,湿了水之后,有些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平日里未显露的身段,更显窈窕。依稀可见的雪白肌肤,在微熹之下,仿佛要变得透明一般。

韩临渊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回去换身衣裳吧。”

谢雨皇笑了笑,唤了奉喜,转身离开。

明明几个月前,这个男人的刀就架在自己脖子上,可是此刻,谢雨皇一点也不觉得疏离。

韩临渊并没有那么快转身。他静静地凝望着狭窄的小径上那个背影,如同这满池的枯荷,熬了一整个冬,所听来的第一声雨。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谢雨皇的袖子里掉了出来。他上前两步,将其从地上拾起。

——那是一枚玉簪。

玉簪上泥泞未干,但依稀可以看见是中原极少见的桃花玉,而簪头雕刻的一只蝶儿,就好像真的立于花枝,振翅欲飞一般。

他的手缓缓伸进衣袖里,片刻后,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来。

簪合一股,是为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