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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凰 第十七章 生离死别

“那六皇子真是的,大人没招他没惹他,他却如此不知轻重,害大人流了这么多血。”奉喜将谢雨皇手臂上的纱布一圈一圈拆下来,给她换了些药——自从那天谢雨皇被韩临渊的匕首划伤之后,这个小姑娘又开始无休无止的唠叨了。

谢雨皇想起昨夜自己在那六皇子的刀俎下险为鱼肉,不禁心有余悸:“奉喜,你入宫这么些年,可知道那六皇子平日在宫中,处境如何,地位如何?和哪些人走得近,又与谁树敌?”

“大人,朝政上的事,奉喜不敢多言。不过听说,六皇子在小的时候,曾是所有皇子中天资最聪颖的一个,只是不知为何最近朝中却没有他的动静,也不见他与什么大臣来往。最近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夺嫡闹得那么厉害,就连年仅十三岁的八皇子都卷入其中,也不见他参与进来。”

“不管怎么说,以后在这宫中,我们又多了一个需要防范的人。我虽无意与之相争,却也不能任人宰割。”

谢雨皇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上面的纱布已经被奉喜整整齐齐地重新包好。虽然她一直都说这些小伤并无大碍,但奉喜仍然一定要给她用最好的伤药。谢雨皇将袖子放下,起身在屋内走了两步,便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大人,是阮大人回来了。”

跟来的小太监告诉谢雨皇,那于沨清虽说平日里仗势欺人,但在严刑之下,没过多久就招了那几日膳房里的盐中的确是掺了硝盐。最开始的时候,她一口咬定是自己自作主张将硝盐掺进去的,不过所幸询问的人并没有这么快相信她的话,于沨清终于在奄奄一息之时,说出了这事,其实是昭嫔让她做的。皇后娘娘以试图谋杀皇子的罪名,将于沨清赐死,昭嫔打入冷宫。而只是动手打了人且事出有因的阮曦,只不过是被扣了两个月的俸禄,下不为例。

硝盐虽是剧毒,但当初膳房中掺的分量并不多,以至于所有吃那个膳房做的菜的人都没有太大的不适。想必昭嫔并不是针对所有的女官,而是知道谢雨皇时常给小皇子喂奶,所以想利用小皇子身体不适来除掉她。

原来,仅仅只是太和殿外的一面,便让她起了杀心。但是极少去跟皇后请安的她并没有想到,正是皇后的信任和宽厚,走到了她的计划之外。

谢雨皇暗自感激。所幸,阮曦是回来了。

不过当她走到院中的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的庆幸或许是错的。

阮曦的身上并没有受过严刑的伤口,衣服也穿戴整齐,但看得出来,她并不比那些受过严刑的人好。

阮曦身旁的宫女扶着她经过谢雨皇身边的时候,她像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脚下也疲软无力,只有靠人扶着,才能勉强走两步。

谢雨皇搀着她走到屋内,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又起身给她倒了杯茶,学着倾岚照顾自己的方式,将茶杯放到她唇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阮曦,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

阮曦仍旧直直地望着前方,目光呆滞空洞,半晌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望着谢雨皇:“雨皇,你难道也要给我喝热油么?”

谢雨皇一愣,看见她的眼底,居然浮着泪光。

她们喝的茶并不是上好的茶,杯子里的茶水微微泛黄。但纵然是这样,这茶水也至少干净清冽,清香怡人,总不可能会被看成油的。

谢雨皇将杯子里的茶水倒了,又换了杯新的,放在她唇边:“阮曦,这不是热油,是茶,你喝……”

“我不!”她一言未尽,阮曦竟突然站了起来,手臂一挥将茶杯打落在地。

砰——

谢雨皇身体被她挥得一晃,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碎瓷在地上猛地溅开,茶水泼了阮曦一身,可是她毫无察觉,竟一步步走到谢雨皇跟前。地上的瓷片在她脚下被踩得粉碎,发出一声声“咯吱咯吱”的响。她却突然笑了:“你们都想害我,都要杀我……你们给我喝了热油,还要用鞭子打我,要把银针插到我的指甲里,还要用我去满足那些狱卒……你们都要我痛苦,我越痛苦,你们就越开心……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两行泪就从眼角滑了下来。

而谢雨皇终于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于沨清受刑的时候,她是在旁边看着的吗?”

一直服侍阮曦的小宫女,看见阮曦这样已经哭成了泪人:“奴婢也不知道……大人不是没有受刑吗?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谢雨皇试着靠近她:“阮曦,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你。现在你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吗?”

她抬起手,想去拭阮曦脸上的泪,却被阮曦一把推开。她浑身颤抖着,尖叫着:“你胡说!于沨清,她不过是掺了些硝盐!而我呢……我勾引圣上,你们早就知道我是个狐狸精,你们早就看不惯我了!”

“奉喜,去把门关上!”谢雨皇听她喊出了那两个字,立即命令道。奉喜立刻照做了,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阮曦的声音在回荡着。

她突然伸出手指,指向谢雨皇:“你!当初你刚来的时候,我对你那么好,我把我藏了那么久的药都分给你!而你如今居然要我死……不过我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你也收了那药,你不也勾引了皇上!等皇上查下来,我们都得死,我们……都得死……”

她说着说着,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竟然如婴儿般地嚎啕大哭起来。每一个想靠近她的人,都被她用力地推开。许久之后,谢雨皇道:“把屋子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收起来。我们出去,让她一个人静静吧。”

房门轻轻地掩上,将满院枯黄的落叶,以及萧瑟的秋风,都一并掩上。

阮曦终于没了力气,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的嘴里,依然念念有词:“娘……女儿不孝……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知道我不如姐姐,所以我从小就比她更努力,我一定要比她更好……我要做更高的官……要赚更多的银子……我都是为了你啊……可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里已经没了泪水。流了太多的泪,眼睛反而在此时干涩得刺痛。但她依旧死死地睁着双目,盯着那窗外被风摇落的一片片树叶。秋风吹进来,微微地冷,但她却觉得自己乘着风,变得比那窗外的树叶还要轻。

最后,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娘的襁褓里,哼着那首熟悉得陌生的摇篮曲:“月儿明,窗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

谢雨皇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不过敲的却不是她的门,而是阮曦的门。

她批了一身衣服,走到阮曦门前。阮曦身旁的宫女看见她,焦急地跑过来道:“我们家大人从昨晚上门就一直锁着,我怎么也敲不开……”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谢雨皇拍了拍她,让她不要害怕。自己则提起裙子,一脚将门踹了开来。

阮曦仍然躺在地上。

她的眼睛仍然是那样空洞地,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只是从七窍流出来的血,都已经干了。

宫女“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奉喜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谢雨皇在门口足足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上前去,轻轻将她张开的双目合上。

那个在宦海沉浮中耍着小聪明,但本性却率真善良的女孩,终究是不在了。

而屋里那若隐若现的腐臭味,莫名就让她想到了知晖堂上,程惊华死去的,那个深秋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