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薇知道她在做梦,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她会在梦里忆一遍今生。
……
“镜古,秋珊她拿走了娘亲的代指,你帮我快把它抢回来!”
她的脚不太利索,跑得斜斜晃晃的,额头上也是细密的汗,她一边跑一边气得呼哧呼哧,“镜古你听见没有!”
他把身子挺得笔直,努力做到目不斜视,然而眼风轻扫,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脚。
果然,她的小脚往外一扭,她本来微张的小嘴吓得下巴都到掉下来,快跌坐下去的时候她居然惊慌失措地跑去捂自己的脸。
可是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疼痛呢。她小小的从指缝中偷看,居然是镜古把她接住了,他小麦色的脸上还有丝丝暗红。
“嘻嘻,镜古,谢谢你!”
她朝他甜甜一笑,然后扶着他结实的手臂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殿下说帝姬的腿伤还未恢复,不宜走动。”小镜古扶她站好后,就颔首站回自己原位,他只比小珞薇高出一个头,本应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却又显得这般老成。
“可是秋珊她拿走了娘亲的代指,那可是娘亲最宝贝的东西了!”小珞薇着急了,刚刚那一下虽然没有真的扭到,可是脚又痛了,她不得不抬起那只脚来跳到他身边。
她揪着她的衣袖摇啊摇,“镜古哥哥,你陪我去鸾仙殿拿代指好不好啊?不然娘亲会很伤心的!”
镜古目不斜视,坚守岗位。
珞薇粉嘟嘟的小脸蛋又凑近去几分,小手继续摇着他昂头说:“镜古哥哥!你帮帮我嘛!就出去一小会儿,不会被人发现的!就一会儿!”
他继续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镜古哥哥!”
“镜古?”
“镜——古——?”
她气冲冲摔下他的袖子,“你真不去?”
不动如山。
“哼!算我白救你了!你不去我去!”
她重重地跳开,才跳一下,又猛然回头,正看见镜古犹豫伸出来的手急急往回收,麦色的脸上荡起一阵潮红。
小珞薇狡黠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牙齿,她的脸总是肉肉的,笑起来会把大眼睛眯成一条小缝,见牙不见眼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嘿嘿,我就知道镜古你不会不管我的!”珞薇大大咧咧地去拉他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找秋珊那个坏女人算账!”
身后的人却拉不动。
“怎么了?”珞薇看着他,小脸耷拉下来。
镜古有些为难地看向自己身后,随即昂首挺胸,“太子殿下要我看守好长信阁,不能离开一步,我不可以失职。”
“里面都是些旧书,谁没事儿进去呀,再说那些东西也没人要。你就陪我过去一会儿,我们把代指拿回来,就赶快回来好不好呀?”
镜古仍旧岿然不动。
珞薇气急败坏,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重重跺在地上,“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爹爹的!”
虽然另一只脚没有受伤,可是刚刚跺那一下她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受伤的那只脚上,珞薇疼得龇牙咧嘴。
镜古把头低下,他知道,她每次跺脚的动作都表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太子殿下交给镜古的使命,镜古必须完成!”他昂首挺胸,说的一板一眼。
珞薇本来水灵灵的大眼氤氲满水气,看上去更亮了,她用牙齿咬住下唇,不说一句话,闷闷跳开了。
她的脚好疼呀,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跑得太用力了,好不容易才跳出了长信阁,珞薇奋力地开始往鸾仙殿的地方游过去。
她头也不回地游,爹爹现在不在家,她必须得坚强起来,不能让那个坏女人欺负娘亲!
可是,才游了一点点,珞薇的脚又开始抽筋。
“哎呀!”
珞薇掉下去的时候低头看见一个好大的珊瑚,她要是摔上去得多疼呀!完了完了,她还没教训那个坏女人自己就先挂彩了,这气势上不就输了嘛!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镜古在下面接住了她。
珞薇又是开心又是着急的,“镜古你终于肯帮我啦!怎么样,你有没有摔伤,痛不痛啊?”
镜古没有说话,脸上又出现异样的潮红,他小心翼翼把珞薇放下来站好,眼神闪过些许懊恼,些许自责,些许……后悔。
珞薇笑嘻嘻看他,“呐,你已经出了长信阁了,反正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了,你陪我去鸾仙殿吧!”
镜古低头不说话,暗红色从他脸上都快扩散到耳朵根了。
珞薇又开始游,镜古紧随她身侧,一手扶着她,避免她的腿再次抽筋掉下去。
她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双目朗朗如星,镜古偏过头,游水的动作十分僵硬。
镜古是她捡回来的小伙伴,嘿嘿!五岁之前,她都没有小伙伴的,娘亲总是生病,爹爹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她都是一个人跟自己玩儿。
可是五岁之后就不一样啦!她有次遇见一群人欺负一个小哥哥,她可生气啦,叫他们住手他们也不听,她就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去打他们,力气没他们大,她就用自己的指甲去挠他们,把他们挠得直流血叫嚷,叫他们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后来她就救下了抱着头缩在那里闷不吭声的镜古,他的皮肤有点黑,可是眼睛很漂亮,像是黑尖晶!镜古说他是孤儿,无父无母,她觉得他好可怜,就把他带回了倾月殿,她终于可以有一个玩伴啦!
有一天爹爹过来了,他问镜古想不想做大事,镜古说想,然后爹爹就派他看守长信阁。她不明白了,看守长信阁那么无聊,怎么能算做大事呢?
“你不懂,殿下这是在磨砺我!”每次她想去跟爹爹抱怨,让爹爹给他换个职位后,镜古就会这样有板有眼地跟她讲。
本来随便什么职位珞薇也不管,可是镜古去看守长信阁之后就再也不能陪她一起玩了,只能是她每天跑过来找他,而且长信阁就这么大,能玩的地方也不多,她郁闷死啦!
那次爹爹从礁明大泽回来给她带来一个育沛,有她的掌心那么大,里面还有一个小甲虫,对着太阳看还能发现柳絮状的条纹物质,很好玩的!
她兴冲冲跑去拿给镜古,可是刚到长信阁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绊摔倒了,她的脚扭了不说,育沛也给摔烂了……
“太子妃的代指,是如何被秋珊拿去的?”镜古的声音低沉地在耳边响起。
珞薇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压抑,总是在一个调子上,她决定回去好好纠正下他这个缺点。
“我听到有人说姑姑派人给娘亲送补药就赶忙跑过去,刚好看见秋珊鬼鬼祟祟从娘亲房间里出来,等我确定尚在卧病的娘亲安然无恙后,我才发现她一直放在妆奁上的代指不见了!那可是娘亲大老远从自己家乡带过来随嫁的,她每次想家时都会拿出来看,秋珊别的不偷非偷这个,实在是太可恶了!”
珞薇越说越气,爹爹在龙绡宫的时候,他们还对她恭恭敬敬的,爹爹一出去,他们就开始仗势欺人了!
“镜古你别怕,我去的时候就直接搜她的身,到时候人脏并获,看她还敢抵赖!”
镜古垂眸看她。
珞薇朝她吐舌一笑,嘿嘿!其实是只要有镜古在,她才有胆子做坏事的!
他们到了鸾仙殿,秋珊可巧就在门口。
“秋珊!把我娘的东西还我!”
珞薇柳眉倒竖,怒发冲冠。小小的人拤着腰抬头怒视面前的大人。
“帝姬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秋珊面上挂着恭敬的笑,眼底却满是鄙夷不屑。
“少废话,等我搜出来看你有什么话说!”说着珞薇就扑到秋珊身上,她个子那么小,还没有秋珊腿长呢,
“帝姬,帝姬!哎呀,帝姬这是干什么!”
小手还没探到她,秋珊一拒一推,竟然直接把珞薇推到地上!
她腿上原本就有伤,这一下脚又扭到了,珞薇疼得脸上一阵抽搐,还是强忍住眼泪。
“放肆!帝姬你也敢推!”镜古上前把珞薇护在身后。
“呀,算我倒霉,帝姬自个儿扑过来都能摔跤,好了我认错,帝姬快起来,别赖着。”秋珊作势去扶。
珞薇一手撑拉着镜古的衣袖,秋珊俯身过来时,珞薇扬起手狠狠掴在她脸上!
“你!”秋珊捂着脸,满面惊骇。
“怎么,主子打奴才,你还敢瞪着不成!”
镜古感觉到下面那只小手隐隐发颤。
“你们这些狗奴才,趁着我爹不在,欺负我娘心慈,还想骑到主子头上是不是!”她的声音那么大,她的小手那么抖。
“奴、奴婢不敢!”秋珊没想到珞薇居然会打她,她本就理亏,这下不敢顶撞,只能惊恐地跪到地上。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慵懒的声音从鸾仙殿内传来,镜古感觉到下面的小手猛地晃了一下,继而颤抖地更厉害。
汜叶蓝锦好像刚睡好午觉,悠悠打了个哈欠,眉梢眼角尽是慵懒妩媚。
头上斜插一根镂空紫玉金簪,带了紫金嵌芍药白玉搔头,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盘上华贵的云髻,别上圆润饱满粉珍珠耳环,右手带凤飞黄金镯,左手是七彩水晶钻石手钏,抬手间眼眸流转,顾盼神飞。
镜古皱眉,她真是刚刚睡醒吗?
“大长帝姬!”
秋珊满脸泪痕,跪行到蓝锦面前,欲说还休,等着她给自己作主。
“什么事让咱们的小帝姬都可怜巴巴地跑上门来了?”蓝锦有意无意转动左手七彩水晶钻石手钏,懒懒地问。
“姑姑,秋珊她拿了我娘的代指!”珞薇生怕被秋珊抢了先,急急忙忙说。
“什么?”峨眉上挑,蓝锦不管秋珊揪着她的裙子求饶解释,那只带了水晶手串的手懒懒伸到她面前,“拿出来。”
珞薇暗暗松口气。
秋珊不甘心地撇嘴,慢吞吞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羊脂的指环放到蓝锦手上。
“呀!这什么腌臜东西!”
蓝锦像是被烫着一样猛地撒手,那白玉指环就这么从她手里掉下去,碎了。
蓝锦一边拍手一边碎碎念,“真是,脏死了,从哪里来这么个东西!”
镜古感觉到身边的人抑制不住地颤抖。
珞薇脸色发白,声音却显得十分空灵,“姑姑,这代指是我娘的。”
“什么?哟,瞧我这脑子!”蓝锦笑嘻嘻捏她的脸,捏得她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姑姑不是故意的,小薇你不会怪姑姑的吧?”
秋珊冷笑。
镜古的手紧紧掐进血肉里!
“要不这样吧,姑姑再赔给你娘一个。”蓝锦再次拍拍手,正色道,“秋珊,去把那个指环拿来。”
“大长帝姬可是说那个前日让奴婢准备丢掉的?”
“放肆!怎么能给太子妃丢掉的东西呢?”蓝锦怒目横视,嘴角却勾起满意的笑。
“我说的是前阵子赏你的。”
“可是,大长帝姬您不是赏给奴婢了吗?”秋珊委屈道。
“哭什么,太子妃用你用过的东西,你应该感到荣幸,再说了,我给你的那指环成色可比刚刚那腌臜东西好了去了,太子妃得了这么个宝指不定怎么感谢你呢!”
秋珊扑哧一笑,忙答应着将指环双手奉上。
“帝姬,帝姬怎么不接?难不成是嫌弃这指环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