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犀说,经那一役,李惜年的罪孽就重了。当时听到,我只以为他是在说笑,后来才知,那并非说笑。
李惜年曾说过,后面的杀招是太镜古阵。
那确实是杀招,不死不休的那种。
后来,幕犀给我补了补知识。太镜古阵,乃是失传的七大灭杀古阵之一,那阵法由七十二星宿组成,每个星宿又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共八门,每门皆是险象环生,其中变化又会因人而异,因此千变万化,又生生不息,再加上八门因四时而变化,不断转换方位,即是找到生门,也可能在稍纵即逝间失了先机而困死其中。
当然,太镜古阵并非只是能将人困住,它的凶险还在于比之太极玄幻阵更加繁复,也更加厉害百倍。因太镜古阵太过复杂,戾气太重,苍天有好生之德,衍化至今,多已失传,说起来太极玄幻阵便是从太镜古阵中演变而来。
李惜年反其道而行,将太镜古阵掩藏于太极玄幻阵之中,看似入得是太极玄幻阵,到了阵中,那变化又是太镜古阵,冷潇困脱先不说,一起入阵的门下弟子能入十存一,已是高估了。
不可不说,经过这日之后,李惜年与青城仙派已成了不死不休之局。
对于这样的结果,李惜年倒是并不在意。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逼得他对着同门下如此杀手。他并非鲁莽之人,相反很多时候他都是理智从容的,因此下此决心,必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虽然有些担心,却又让我连个安慰的话也无法讲出口。
有猛虎驮着李惜年代步,我们的行程到是加快不少。
出了山,三人御风而行,一日千里。
两日之后,我们到了虚弥山。
虚弥山,有神医一族。
自从设下太镜古阵,李惜年的身体是每况愈下。这几日总是精神恹恹地,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处于半昏迷中。
我们在虚弥山山麓落下。
神医一族,不能得罪,因此我们选择了步行。山麓之下,有弟子把守,我们讲明来意,他们到是并未将我们拒之门外。
被弟子引上山来,半山之间坐落着几幢楼阁,有几幢凌空而建,望之气象宏伟又别具匠心,巧妙之至。
在会客厅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一鹤发童颜的老者从后堂迎了出来。
那老者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观之甚是可亲。见到我们未语先笑:“几位远道而来,失迎失迎。”
“哪里,哪里”幕犀笑呵呵迎上,向那老者一揖到地,“今日冒昧前来,还请丘老神医施以援手,救一救我这兄弟。”
丘神医一捋颌下胡须笑得满面春风:“好说,好说。”
他也不推辞,与幕犀又是旧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沉吟着,丘神医走到李惜年跟前,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疹起脉来。
我安静的待在一旁,一双眼睛只把李惜年盯着。
少顷,丘神医沉吟着收了手,一对白眉拧到了一处,似有难言之语。
幕犀也不隐瞒,拱手道:“想必丘神医已瞧出了他的来历。”
丘神医点头道:“不错,老夫亦瞧出,他师出青城仙派,而伤他的人同是青城仙派之人,并且那人所使用的功法,老夫至此还记忆犹新,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竟用到了门下弟子身上。”
“还请丘神医相救。”幕犀说着,又是一揖。
丘神医捋着胡须,摇了摇头,道:“此事麻烦。”
幕犀一愣,抬头将他望去。
丘神医摇头道:“当年救你,皆因年少气盛,此时,老夫已然老矣,还望幕少侠能体谅老夫一片苦心。”
幕犀脸色有些难看。
他与丘神医四目相对,然而,丘神医心意已决,不愿趟这浑水,任幕犀如何盯视也不退缩半分。
终是幕犀败下阵来。
他颓然地叹道:“丘神医既知那是冷潇种下的杀招,也应该知道,当今之世,除了丘老神医你,若说谁还能救他的话,恐怕别无他人了。丘神医如此,岂非要让我这兄弟枉送了性命?”
丘神医神色复杂,眸色挣扎了一时,复又坚定下来,“幕少侠别再说了,老夫惭愧,老夫惭愧,老夫既然帮不上你们什么忙,还请少侠尽早下山,以免横生枝节。”
“是怕冷潇找上门来?”我坐不住了,脱口说道。
显然,此事让丘神医讳莫如深,一听我提起,他老脸都绿了。愣了半晌,这才转向幕犀询问。
幕犀也没让他失望,答道:“这位姑娘名唤兮兮。”
丘神医瞟了我一眼,大概是还记恨着我方才之言。那言中之意,自是嘲笑他怕了青城仙派,怕了冷潇。一探查出李惜年是青城仙派弟子,所受之伤又是冷潇施下的杀手,便作了那龟缩之态。
撕破脸皮,他立马恼羞成怒:“老夫眼拙,若我瞧得不错,这位姑娘不是人了?”
不是人?!
哼,一语双关呢!
不过,我确实不是人。当真激怒他就不好了,我失笑道:“丘神医慧眼如炬,我……确实不是人——!”
他显然一愣,没想到我会如此回答。
旋即我笑道:“丘老神医当真是老了呢,一听到冷潇,哦,不,这还没听到冷潇的名字就怕了呢,怎么,怕他找来?怕救了他要杀之人,而被记恨上?”
丘神医脸色沉了下来。
幕犀在一旁欲言又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没阻止我说下去。
“丘老……神医,我说得对还是不对?”我将“老”字拖得特别长,丘神医那两撇白眉毛不可见地颤了颤。
谁知如此一来,激将不成反被我弄巧成拙。丘神医拧着眉,不悦地甩袖道:“姑娘别逞这口舌之利,姑娘既然看不起老夫这小小的大夫,就请另请高明,送客!”
他说得掷地有声,立刻有三五下仆上来,摆出要将我们一行架出去的架势。
“喂——”我冲着丘老神医消失的后堂还要再叫,又被幕犀一把拉住,“好啦,我们还是走吧,怎么说,丘老神医往日对我有恩,也不能闹得太过。”
没奈何,我只得点了点头。
心不甘情不愿得将仍然处于昏迷中的李惜年扶上虎背,我们只得下山。还未走到山门,就听一阵喧嚣吵闹远远传来。
有人高声喊道:“我亲眼瞧见的,师兄,他们上山了。”
“当真?”
“当真!千真万确,师尊说那李惜年伤得厉害,肯定会来这虚弥山求医续命,让我们在这山下蹲了这许多天,弟子是一刻也不敢偷懒,就在一个时辰前,弟子是看得真真的,他们一行三人,还有一只灵兽猛虎,一起走了进去,决不会有错!”
“是啊,是啊,我们师兄弟几个全都看到了,这才通知大师兄您老人家的。”
“对,对,若非如此,我等也不敢让大师兄您空跑一趟是不。”
那被唤作大师兄的人道:“很好,今日便是那小子的死期!”
此时,我们已经悄然转过山路,可远远地瞧见他们一群人围在山下。正说着,天边又有数人御剑而来,转眼已至近前。有人高呼道:“是六师兄,七师兄,还有十一师兄,十七师兄,十八师兄……他们怎么都来了?”
那几人收了剑,落下地来,与众位同门见过礼后,还是那大师兄先开了口:“师尊怎么样了?”
后者走出了一人,带着满腔愤怒道:“师尊……师尊……哼,也不知那叛徒使了什么邪术,令得师尊神智大乱,若非有无烨真人出手,恐怕……恐怕……”
“好啦,别说了。”那大师兄出声呵止了他。
“大师兄,小吴,小猴子他们……他们怕是不成了,您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那人嗫嚅着又道。
那大师兄重重一哼,道:“放心,这次若不叫他有来无回,还以为我们仙派无人呢!”
“是,定叫他有来无回!”
“定叫他有来无回!”
身后众同门,一时之间同仇敌忾起来,高呼声几乎响彻山谷,惊起飞鸟无数。
我暗暗的心下一惊,回头望向那引路弟子,谁知,他骇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幕犀拉着我就往山道一旁捌去。
那些仙派弟子有他们的大师兄带领,神医在山下设的弟子与他们周旋得不过一刻,便被他们强行抢攻,以势相压,转眼气势汹汹地上山去了。
我和幕犀躲在道旁,慢慢往后退去。山下还有仙派弟子把守,我们只得另寻其道下山,以免与他们撞个正着。
可奈何虚弥山三面悬崖,唯一的一条道上还有仙派弟子。我们在山中转了半天,也难觅良径。立在后山的一面崖边,幕犀失笑:“这还真是羊送虎口,兮兮,看来,我们只有从这里下去了。”
山风撩起我的衣摆,我失笑:“怎么,你一个法力高强的大妖怪还怕了不成?”
幕犀挑眉笑:“自是不怕,不过,今日离了此处,便再难回来,李惜年这伤,恐怕就……”
我被他话一引,回头望去。李惜年面色惨淡,苍白如纸,正人世不知地伏在猛虎背上,气息微弱得几如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