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风微凉,轻撩着我额前落下的发丝。
我还将他望着。
李惜年也便那般任我打量着。
待我回神,已是许久之后。
干咳了两声,我道:“有事?”
李惜年回望过来,他微微一笑:“不是我有事,你可有事?”
我眨了眨眼。暗道我哪有事,明明是被他唤住的,唤住又不讲话。沉默着,其实,我已无话可说,无事可讲。
总觉得,我与他之间,已然回不到过去。就连最普通的朋友亦是让人尴尬。
可是,他星眸将我凝视,我只得绞尽脑汁地想话题。
“你……还回去么?若是……若是为难,你……我可以同你一起回去……”我有些结结巴巴地讲着,“你的心上人……可是与你同样是仙派弟子?”
李惜年:“……”
我挠了挠头,越来越不知所措:“仙派弟子好,仙派弟子好……”我无意识的重复着,李惜年哦了一声,问道:“你觉得好?”
我一愣,随即方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点头道:“自然是好的。”
“好在哪里?”他问。
好在与你同门,同属正道,前途光明,传出也是一段佳话……可是,我没敢说,只道:“她漂亮吗?”
李惜年望着我,他的眼眸明亮,眼底映着我的样子。凝视了一会儿,他笑了笑:“不算倾国倾城……她有她的可爱处……”
我有些狼狈地点着头,只是脑袋几乎杵到了胸口:“那很好呀……”
李惜年叹了一声:“可惜,有些笨……”
我眨了眨眼,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分明是情话吗!可是干嘛要在我面前提?飞快地眨去眼眶内想要挣出的泪花,我轻声笑道:“你很喜欢她?”
李惜年:“……”
“……祝你幸福。”我转身爬起,恍惚间,一时不查竟是跌了一跤……跌入一个怀抱……
鼻端是他熟悉的体息,我的心猛然间一颤……猛然将他推开,踉跄着连滚带爬手足并用就要逃了去,却又被李惜年堵住。
“何以如此惊慌?”
我低着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
他将我双肩扶住,用命令的强硬口吻道:“抬起头来!”
他越说,我的头垂得越低。
“抬起头来!”
我:“……”索性耍赖地蹲到地上,我将脸一捂,嚷道:“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你走,你走啊……”
从下面可以看到他并未如我所愿地离开。我已急出泪来,继续吵着让他离开。然而,等我哭得软倒在地,他的脚也没挪半分。
“兮兮……”在我的哭声中,他无奈地唤了一声。
可是,此时的我已没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宣泄,不是说停就能停的。心中的委屈,种种难堪,长久以来的心伤……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我是越哭越厉害。
还是幕犀看不下去了。
他从一旁赶了过来,将李惜年拖走了去。
情难自抑,许久,我泪流干了,才慢慢起身。这一夜,我便宿在这湖边。睡梦中异常寒冷,我自觉得想要找温暖的地方,还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便往那温暖的所在一挪再挪,直到心满意足……
于是乎,待我眨着朦胧的睡眼醒转,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人的侧脸……还是令得我魂牵梦绕的脸,他就宁静地在一旁席地而坐。饶是如此,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即是梦,那就再做会儿吧。
我方闭上眼,那人就开了口:“醒了?”
呃……看来不是梦呢!我有些郁闷地翻身坐起,身上的衣服也滑落地上。
李惜年转头将我望着,他道:“湖边夜凉,怎地就在这里睡了?”
我没开口,而是将地上的衣服捡起,还给了他:“多谢。”
李惜年眸光闪了闪,伸手接过。
这时,幕犀一脸急色的跑了来,还未跑到近前,就听他大声叫道:“兮兮,兮兮,别在亲亲我我了,冷潇那老儿不知怎的竟寻到了这里,仙派弟子很快就要杀来了!”
“快走,快走吧!”
他终于跑到我身边,将李惜年狠狠瞪去,“是他们送上门来的,到时别怪我心狠手辣!哼,当年之仇,怎么说也得讨一讨了!”
李惜年面色难看,沉默着却没说什么。
我的脸还有些发烫。也不知幕犀怎么就看出我们在亲亲我我了!然而,此时又不宜与他争执,别是越描越黑不说,误了大事可不好。瞧幕犀怨气冲天地,又对李惜年横眉冷对,我是有心无力,不过,我却是极不赞同他的报仇之说。
悄悄地拉幕犀衣角:“幕犀……我们还是先逃了再说吧。”
幕犀回头凝视了我一眼。那眸中神色隐藏着怨气,然而,却明亮异常,清澈见底。看到这样的眼神,我终是放下了心,知道他不会被仇恨冲昏了头。
幕犀没有反驳,直接隔着一层衣裳拉着我的手腕,从李惜年身旁擦肩而过。我被他拖着,想要唤上李惜年一声也来不及。
远远地望见,李惜年孤零零地一人立在湖边。
我有些忧心,方要开口,就被幕犀堵了回来:“别管他了,我们被追杀,还不是拜他所赐!”
我的心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可不是么?!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我们终归是要桥归桥,路归路的。可是,他重伤初愈,也不知能不能摆脱仙派的追击。
我沉默着不说话,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幕犀终是叹了一声。我们在离湖边不远的一处山坳现身。
幕犀道:“在此等一等。”
“你去哪?”我不由追问。
幕犀走出几步,就要离去,听到问话蓦地顿住。他掉回头来,眸色复杂地将我望着,忽地勾唇一笑:“李惜年那小子总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哼,我得回去看场好戏。这回,一定得要他求我才成。”
他眼神明亮,只是暗藏黯然。
说完,他便在我面前化烟而去。
我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不知来来回回转了多少个圈,我是越等越焦急,眼瞅着时辰过去好久,却不见他们踪影。焦虑之下,我就要回去看看,他们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幕犀提着李惜年从远处山顶急掠而来。
李惜年仿似从血缸中打捞出来一般,看得我心惊肉跳:“他怎么……”
幕犀没好气地哼了声:“还不是他那臭脾气!”
我眨了眨眼,幕犀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虽击退了他们,难保他们就会轻易收手。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的好。”
我点了点头,与幕犀一道扶着已然昏迷的李惜年,转眼离开了山坳。
那些弟子虽然在幕犀手下吃了亏,却并未放弃。我们没走多远,就被他们远远的追了上来。幕犀将李惜年往我怀里一塞,咒骂一声:“阴魂不散!”便转身迎了上去。
我不敢逗留,携着李惜年一路隐藏行迹远遁而去。
最后,在一处客栈落了脚。
沿途有我留下的暗号,幕犀也不至于寻不到我们。他是后半夜回来的。
坐在床上贴着墙壁,我一直未睡。听到响动我直接跳下床,方打开房门,就听幕犀一脚踢开了隔壁李惜年那间房的房门,嘴里嚷着“累死了,累死了……”一路不做稍停地走了进去。
害得我一句也没问成。
摇摇头,我只得放弃打算,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翌日,我还未起,门就啪啪啪地响起。
我迷蒙着睡眼打开门,幕犀道:“快收拾收拾,下来吃饭了。”
我点了点头,回房整理一番这才下楼。
李惜年与幕犀早已坐好,只等我下来就可以开吃了。昨日李惜年伤地重,虽有我为他疗伤,可是,在我走时,他还昏迷着,也不知后来幕犀是怎么给他疗得伤,现在居然可以行动自如?!
虽让人惊愕,不过,看他面色如常,我还是放下了心。
这一餐,我们用得极是沉默,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未说。悄悄地可以看出,李惜年很是低落,幕犀则是面无表情。
我们不敢久留,用过早饭便离了客栈。
然而,冷潇似是铁了心,一路派弟子追踪截杀。李惜年身上还有伤未愈,这活计自是由幕犀一人包办。有他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他也有趣,或许是念及往日恩怨,也或许……终是因李惜年曾是仙派弟子,在他面前残杀同门,让人难堪,幕犀将那些仙派弟子擒下,不下杀手,只是一番戏弄。
有时他也会让那些俘虏装猪作狗指桑骂槐,以此来影射李惜年。
每每这时,李惜年只是沉默着全当没听到。
“忘恩负义,我让你忘恩负义!”残旧的破庙中,幕犀将一名仙派弟子五花大绑,脸上画上一只大乌龟,手中拿起一根荆条,骂一声,打一下。
李惜年坐在一旁,冷漠着一张脸。
幕犀尤不解恨,继续往那弟子脸上抽上一下。那弟子的脸上已是道道红痕,再加上一只黑炭画的乌龟极是滑稽。
那弟子想是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一双眸子瞪得目次欲裂。
幕犀笑得肆虐:“瞪,叫你瞪!哼,什么大义,什么天下苍生,我看就是狗屁,只会道貌岸然地拖累人,还会什么?嗯?还会什么?”
那弟子脸上又被抽了几下,有几道已渗出血珠。他嘴里呜呜作声,却被幕犀所制,就算再是愤怒,也不能发出一声。
一旁的李惜年仿佛被戳中心结,面色沉得如铁
这两人总是不对盘,说了几次,我也懒得理会。此时,我唯有坐在一旁,瞅瞅幕犀,再担忧地看一眼李惜年,无聊地抄一下火堆木柴,保持缄默。
一路走走停停,打打闹闹,不得消停。沉默了一路,最后李惜年终于开了口,他提意我们入山躲避。
山中自是藏身的好处所。
我自然没有意见,幕犀鼻子一哼,算作同意。
三日后,我们入了最近的迷障山。
这山是李惜年挑选的。山中常年迷雾,正是躲避追踪的最好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