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的生机,便如那逝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流失着。之前,全因心系木婉灵才勉力支撑。此时,听到她已离开,便再无牵挂。
疲累地耷拉下眼皮,小狐狸眼看就要在我的眼前失去生命。
然而,随着木婉灵融入我的血脉,她的记忆也成了我的一部分。
她生前的种种,与幕犀的爱恨纠葛,以及,木婉灵临死前所抱有的心思,我没办法跟小狐狸道出。其实,木婉灵之所以怨魂不散,化为厉鬼,皆因她痴怨太深,罪孽太重!
她恨着她的父亲,恨着无烨,亦恨着幕犀,更恨着那个出卖她,夺去她生命的男人!
她恨着所有的男人,更甚至憎恶着所有的生命!
因她的恨太过决绝狠厉,太过彻底绝望,才会在这人间留连不去,更被地府所弃,不度轮回。
然而,付出所有,更被她背叛过的幕犀,却愿意为她宁化灰烬!
一点点的生机,无法挽回地从小狐狸的身上流去。
它慵懒地蜷缩在地,阖着双眼,呼出的气息几近于无。
我侧目望去,太阳早已西落,仿佛要绽尽最后余辉,自西方而起,将半边天空都燃烧起来,望之,是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我颇然叹了口气,缓缓地伸手抱起了小狐狸小小的身子。这还是只幼狐,只有小狗般大小。身后九条尾巴无力的垂落着,昭示着它主人此时的命运。
血红的天色下,我怀抱着小狐狸独自走在偏僻的小道上。
寻了一处山洞作为暂栖之地。
燃烧地篝火,火苗蹿动。
我坐在火堆旁,并非是因我冷。小狐狸小小的团子身体还窝在我的怀里,此时,如坠冰窖般,正自颤抖个不停。它的修为已毁,虽被我一番施救,也不知还保留了几分灵识。若是幸运些,说不定只是失了修为,灵智未损,倘若糟糕些的话,恐怕只如二三岁稚童,混沌无知了。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木柴。耳边是,虫鸣和着木柴燃烧时,噼噼啪啪地爆响声。
不知何时我睡了过去。、
……
恍惚间,我朦胧睁眼,瞧见洞处满天星斗,星辉透入,洞内到不显黑暗。打了个哈欠,再一转眼,竟瞧见晦暗的光亮中,小狐狸已然醒转。它呆然地趴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余烬未息的火堆。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在它的眼眸中。
我静默地望了一会,还是开口道:“你醒了?”
小狐狸掉头过来,双眼圆溜溜地盯向我。半晌,答道:“你为何救我?”
我盘坐而起,笑答:“为何?呵呵,本姑娘救人从不问为什么,兴许是……瞧你挺合眼缘吧。”
小狐狸默了半晌,不吭一声地转头回去,留给我一个侧影。
少顷,它再次开口,只不过,并未看我。它平静而低缓地说道:“你打地算盘我多少能猜出些,我以我的血下了死咒,早已渗入你的体内,若我没算错,不出三月你便会被这死咒要了命去。”它说到这里,回头望来,双眸清澈见底,眼底有精光闪烁。它便那般好整以暇地盯了我一时,才再次接口道,“我已失修为,此时便如个普通凡物,再不能主动为你解咒,所以——”它语气转厉,带了几分强硬,“即不能主动,你只有炼化我一途可走……”
蓦地,它又顿住,低下头去。
望着地面,半晌,它的声音才再次低缓迟疑地传来:“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白白耗费修为……不,要救我并非损耗修为那么简单,你帮我续命,便是在耗费你自己的生机福缘……你……究竟为何……”
默了默,它再次抬头,双眼晶亮地逼视而来。
“为什么?”它道。
我没立时回答。
该怎么说呢?我抿着唇苦思。不错,诚如它所言,然而,我又为什么要救它?呃,难道,我能说是因为木婉灵被我吃了,然后,从她的记忆中,我对它坎坷的命运生出了恻隐之心?
这件事本是我有意隐瞒,又怎能此时宣之于口?
……呃,这还真是个问题。
我不由想到,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怔然半晌,忽而,我眉眼一弯,笑嘻嘻地道:“我不知道啊,谁知道你伤地这么重。”说罢,暗地里,我吐了吐舌头。这还真是……
小狐狸盯着我猛瞧。
我知道,它定是不信的。
然而,此时,我也没什么更好的搪塞理由。且由着它怀疑吧!我心虚地抹了抹额头,偷眼瞧见他眼神中的疑色浓如云墨,我忙将手在脸旁扇了扇,假笑道:“呃……你说,这会儿怎么这么热呢?”
小狐狸依然目不转睛地盯来,我实在被它盯得心虚难受,脸上发烫,好在,没过多久,它便转头回去,懒懒在趴在地上,老实地闭上了眼。
也不知,它是要睡了,还是不愿再与我纠缠。
轻轻吐了口气,默了半晌,我还是悄悄往旁边滚了滚。山洞也就那么大,这一滚,就滚到石壁边上了。索性贴着石壁,面壁而眠。没过多时,我便睡意再起,沉沉入了梦乡。
我实是太累了。
即耗心力,又耗体力,能勉力支撑,实是不愿小狐狸再多想,生出不必要的枝节。那就枉费我一番好意了。然而,不知为何,睡梦中,我梦见了幕犀,梦中的他,还是个十分英俊明朗的大妖怪,身姿更是风华绝代,有不少女妖跑来向他示爱。然而,那时的他只迷恋木婉灵一人……
梦中时光掠影,有时,我如个匆匆过客,有时,我又化作木婉灵,经历与幕犀的分分合合,爱恨情仇。
……
就如,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我也亦然,浑不知身在何处,时而欢笑,时而悲泣,时而惆怅,时而哭闹……
再次醒来,天光已亮。
然而,当我颤动着睫毛,慵懒地睁开睡眼时,仿似过了百年,也孤独了百年,沉寂了百年……心境竟有日月如梭,沧海桑田之感。
些身真不知是我,亦或是木婉灵……
低眉看去,一只斑秃的小狐狸正蜷卧于怀间……迷蒙了半晌,渐自清明的大脑终于忆起了我是谁。蓦地我又是一怔。
也许是身体的僵硬,引起了小狐狸地警觉。
小狐狸睫羽轻颤,幽幽醒转。它惺忪着一双睡眼,从我的怀中探出头来。与我大眼瞪小眼半晌,它眼中神光恢复,平静地打起招呼:“你醒了……”
“呀——”蓦地,我一跳三尺高,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远远的弹跳开去。一下子退到洞口,才堪堪停住,我捂着胸口,伸出纤纤食指,颤抖地指控它,“你……你……”
小狐狸立马黑了脸色。只见它,瞥了我一眼,便漫不经心地四蹄爬起,摇晃着走了两步,这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觉得,如今的我还能对你怎样?”
可是……不带这样的啊!我委屈的抿紧了唇。
我……我……我……
小狐狸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哼,半夜里,也不知是谁大喊大叫,让人睡不好,还硬把人家当枕头!”它不满地撇了撇嘴,然后,扭动着腰肢,踢腾着四蹄,又过了半晌,道:“到现在还腰酸背痛呢,到底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