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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纸片一样飞 第6章

就这样,何一为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柳暗花明地迎来了他的又一村。他成了著名的海天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他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只关心现在。现在,他很满足。这就够了。

丁冬似乎比他还要高兴。丁冬一个劲地叮嘱他,既然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单位,就要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不希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有多大作为,只求他一生平平安安。她认为,历经沧桑的何一为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何一为还能说什么?他发现,年仅二十三岁的丁冬就像个四十三岁的中年妇女,越来越爱唠叨了。丁冬想亲自送他去海天公司,他坚决地拒绝了。临走前,丁冬眼圈红了,眼泪涌出来,猛地扑到何一为怀里,抽抽答答哭开了。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种亲呢的动作了,何一为感到说不出的别扭,心想你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丁冬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冰凉的泪脸贴在他火热的脸上,泪水一古脑儿灌进了他的脖颈。她说:“亲爱的,请你记住,我永远爱你。”

何一为无言以对,苍白着脸抚摸了一下丁冬的头发,然后轻轻推开丁冬。他一句话也没说。他能说什么?他心里想的是,干嘛老把个爱字挂在嘴上?须知爱是藏于内心才珍贵,天天把爱字挂在嘴上的人,你反而需要警惕他。

何一为扛起自己简单的行李,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丁冬的报社。他头也没回。

丁冬站在报社的门口,望着这个她有生以来最爱的男人钻进一辆小公共。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已经预感到了结局。结局肯定是不妙的,但她不会死心。

公司让何一为到计划财务部上班。令何一为感到不快的是,他的直接上司不是别人,正是丁冬先前的男朋友、经济学硕士汪家林!何一为第一天正式上班,王静带他去见本部门的同事和上司。王静指着一位戴眼镜的中等个头的男人说:“这位是汪家林主任,你的直接领导。”

何一为不由愣住了。真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相连,他居然和汪家林混到了一起。这个世界太奇妙了,何一为差一点就爆发出笑声来。

在学校时,何一为和汪家林并不熟悉。他们发生联系,自然与丁冬有关。丁冬和何一为建立恋爱关系后,当即立断地和汪家林拜拜了。听丁冬说,汪家林得知丁冬真要和他“吹灯”后,什么也没说,黑着脸就离开了她,连声再见都没说。而且以后在路上相遇,干脆连招呼都不打,仿佛压根不认识似的,可见汪家林这人的心肠够硬的。不久汪家林就毕了业,即便是丁冬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但现在,命运却把他们两个“情敌”安排到了一起。何一为感到太不可思议了。

显然汪家林已经知道何一为要来,有了心理上的准备,所以他表现得非常镇定,客客气气地主动上前与何一为握手,连连说:“欢迎欢迎。”

何一为慌忙道:“汪主任,我们见过面。”

汪家林哈哈一笑:“岂止是见过面,我们是老校友嘛!”

王静不明底细,拍拍巴掌说:“是嘛,那太好了。祝你们合作愉快!”

起初,何一为处处提防汪家林,生怕汪家林给自己穿小鞋。尽管丁冬当初和他“吹灯”与何一为无关,但如果按照常规的理解,汪家林肯定认为是何一为挖了他的墙角。何一为不愿因为这件已经过去的事情和汪家林闹别扭,主要是他暂时还不想丢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何一为有时想,他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干一辈子,海天公司并不是他理想的归宿,但他现在还不想走。

何一为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和汪家林的关系。汪家林也从未提起那件事情,仿佛压根就没发生过什么。直到有一天,汪家林喝多了酒,才扯起了那个话题。

汪家林带何一为去陪一个香港来的客户吃饭,不知怎么就喝多了,何一为送汪家林回家的路上,汪家林抓住他的手,喷着浓浓的酒气说:“老弟呀,还记得丁冬吗?那女人脾气不好,太倔,对任何事情都特敏感。还有,她太开化了,谁的床都敢上,我认识她第二天就把她给办了,她居然一点都不拒绝……找这种女人做老婆,你就等着戴绿帽子吧……当初我早就想甩掉她,一直甩不掉,被她死缠着,多亏你老弟帮了我一把,接管了她……”

何一为想反驳汪家林,他不愿意听别人说丁冬的坏话。可他一时拿不准汪家林话里的意思,就忍住了。他告诫自己,应当保持沉默。

“她呀,和苏文简直没法比,差远了!”汪家林又说。

在公司里,很少有人敢对总裁苏文直呼其名,汪家林是个例外,何一为已经注意到了。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何一为接上说:“汪主任,苏总当然很优秀,这是公认的。但丁冬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子。”

汪家林一愣,打个酒呃:“嘿,你小子蛮讲情义的,行,好样的!”

这次谈话之后的第二天,汪家林又把何一为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先布置交待了几项工作上的事情,又吞吞吐吐地把话题扯到了丁冬身上。汪家林说:“老弟,昨晚我多喝了几杯,说了几句丁冬的坏话,你不会介意吧?”

何一为摆摆手说:“汪主任您放心,我不会把玩笑话当真的。”

汪家林说:“这就好,这就好。其实呢,丁冬这女孩子还是相当优秀的,纯情、贤良、聪颖、善解人意,这年头,这种女孩子不多了。唉,看来我是没那个福气了,你比我幸运,好好和她交往、发展吧。”

何一为忙说:“汪主任,我和丁冬目前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我来公司一个多月了,只和她通过两次电话。仅此而已。”

汪家林说:“是嘛,那你要抓紧呢,可别让丁冬失望。”

这两次交谈之后,何一为感到汪家林已经不在乎他们之间的那点“过节”,就放了心。可直觉又告诉何一为,汪家林两次谈话两种腔调,看来决不是单纯地关心他的私事。至于汪家林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一时弄不太清。

总的来说,到海天公司上班后,何一为打算开始崭新的生活,就像四年前离开小县城来省城上学时那样。他总是等待崭新的开始,毕竟希望对于一个人很重要,他就是那种心存希望的人,尽管他清楚,这些年来,希望在他的心中不断地破灭,但不要紧,旧的希望破灭了,还会有新的希望来填补它。许多年来,人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每天,何一为都勤奋地工作,把一天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到了晚上,他就去公园或街头散步,或是到一个幽静的咖啡馆坐上一阵。他喜欢这种平静的日子,他喜欢在平静中思考问题。他觉得一个经常思考问题的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当然,海天公司的薪水丰厚,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拮据了。但他认为,他来海天公司绝不是由于看中了它的高额薪水。钱算什么?在他眼里,钱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如果你问他世上什么东西最肮脏,他会毫不犹豫地说:“金钱!”一次,挤公共汽车时,他兜里的五百元钱突然不翼而飞。这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奇怪地是他一点都不气愤,反而感到有些快意,因为他想到有人比他更需要这笔钱。他对自己说:“帮助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好呢?或许那个人偷了钱去医院看病人呢,他的老父亲或者老母亲得了重症,而又无钱医治……”

还有一次,何一为领到当月的薪水后,猛然想起了那个曾向他讨过钱的小乞丐。小乞丐的不幸遭遇一直令他难过和不安。他二话不说,揣上钱就出了门。他在公司门口的马路上转悠了很久,却没有找到那个可怜的没爹没娘的小男孩。他感到失望极了,在心里说:“小家伙,为什么我真正想帮助你的时候,你却不出现呢?”后来他碰到一个拄着单拐的中年男乞丐,那人头发胡子一大堆,几乎把整张脸都埋住了,只露出两只骨碌碌转的浑浊的小眼睛。何一为就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八九岁的爹死娘嫁的小乞丐。中年乞丐说认识,那个小崽子净蒙人。何一为掏出一叠钱,先递给中年乞丐五元,说:“老兄,这是给你的。”中年乞丐眼睛一亮,飞快地接过钱,拔腿就要走。何一为叫住他,说:“你急什么。请你务必把这二十元钱转交给那个小男孩儿,行不行?那孩子太可怜了。谢谢你。”

中年乞丐连声说:“行行,没问题没问题。”接过二十元钱就“咔咔”地向远处走去。

一天,在公司门口,何一为终于又碰上了那个小乞丐。小家伙正死乞白赖地纠缠一个过路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大声训斥他滚开,他就是不滚开,一副讨不到钱不罢休的无赖样子。何一为却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兴奋地冲他招手。中年女人借机走开了。小乞丐屁颠颠地跑过来。何一为看到他比先前更黑了,像一块刚烧好出炉的木炭。何一为严肃地对小乞丐说:“人都是平等的,不论富人和穷人。刚才那女的不应该态度如此恶劣,真是岂有此理!”

小乞丐听不懂何一为的话,只是伸出手说:“叔叔,行行好吧,俺家的房子让大水冲走了,俺爹死了,娘改嫁了……”

何一为赶忙打断他:“小家伙别说了,我听了难受。你不就是要钱吗?”边说边往兜里掏钱。真是不巧,偏偏这天他忘了带钱!他摸遍了所有的衣兜,只搜出一分钱硬币!小乞丐目不转睛地盯着何一为,嘴角明显挂着讥笑,好像他何一为是个讨人嫌的乞丐似的。何一为恼火极了,说:“一个礼拜前,我曾经委托一个瘸了一条腿的乞丐,让他捎给你二十块钱,你收到没有?”

小乞丐简直像在听天书,木讷地瞧着急出了一头汗的何一为。何一为想了想,大声说:“你等等。”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办公室,向同事借了一百块钱,然后又折回大街上。但是面前已经没有了小乞丐的影子。他前后左右转了半天,仍是找不到小乞丐,不由感到烦躁恼火。他想都没想,手一挥,将十张崭新的十元钞票撒向空中,顿时引来大批路人的围观,居然有人上前去抢,也有人大声说:“假的!肯定是假的!”

何一为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难得的一段平静的时光,他感到轻松和留恋。

但是不久,这种平静就被无情地打破了。总经理苏文闯进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