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地界,人人都知道萧,应两家,据传他们的祖辈是同朝为官,结下了金兰之誓,可惜物换星移,朝代更迭,应府的势力越来越大,而萧府则渐渐退出了朝野,到了萧锦瑟这一代,倒有几位兄长在春闱时中了举,萧锦瑟自然没能入了萧王爷的眼。
萧府上下一百多口,除了那几位中了举的兄长,无论老幼,平日里管教甚严,无一幸免。
老天爷让她早早嫁出了萧府,也算得是一场眷顾,
她永远记得,大婚当日的聘礼,怎样蔓延了整个长安街,那一片大红色的喜庆,怎样妖艳了她半生的颠沛。
“应公子到了!”门外传话的人高声呼道,紧接着便是一阵马蹄声,热热闹闹的吹锣打鼓的声音迎面而来,萧锦瑟闭上了双眼,和贴身丫鬟一同出了闺阁,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可逃么?
“来啦,来啦!!”萧府上下的人都沸腾了,簇拥着朝着门外看去。
随着一声“起轿!”萧锦瑟终于离开了那个教会了她爱、与恨的地方。
萧锦瑟款款而来,应出尘一眼就看呆了,迎亲的队伍启程之时,还恋恋地多看了几眼。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云鬓高挽,脚步婀娜,翩翩而来,细而不弱,柔而不媚,自有一段超凡脱俗之气,连身上那流苏坠玉的大红留仙裙,额上的凤冠霞帔,也只是成了多余的陪衬,可是,当他终于挑开盖头的那一刻,他惊呆了,面前这人,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红盖头散落一地,应出尘不禁失声叫道,“姑娘,怎么是你!”
萧锦瑟本无心出嫁,也未曾留心那新郎君长得是那般模样,听到这一声惊呼,暗暗想到:这个人的声音好生熟悉,一个身影陡然跃过脑海,这才蓦地抬起头来。
“怎么是你!”萧锦瑟从床沿边一跃而起,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人。
一年前,长安的万家灯火被一派繁华笼罩着,正逢元旦,照常例,年年此时,便会在最为繁华的长安街上举行花灯会,这一年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热闹、纷繁。
“小姐,你看那花灯,多大多好看啊。”萧锦瑟的贴身丫鬟汐玉一忙赏着花灯一忙赞叹道。
然而萧锦瑟却是心不在此,台上正有一群身着黑衣的人表演着剑术,刀光剑影之间,萧锦瑟似乎看到了那些人眼中,竟然暗含杀机!他们的目光,透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小姐,你在看什么,别看入了迷啦。”汐玉拿手掌在萧锦瑟面前晃了晃,一脸疑惑。
眼看着台上几个黑影在一片血博中倒在了黑幕下,萧锦瑟心中一下子恐慌了起来,这不是在演戏,这绝对不是在演戏!
“大家快跑啊!”萧锦瑟急匆匆的跑到离台下不远的位置,大声疾呼起来。
汐玉赶忙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有点没好气地说道,“小姐,你疯啦,瞎跑什么,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大家快跑!”
一些观察表演的人,早已看出了台上的异样,被人这样一疾呼,人群匆忙地散了。
可是,那台上几名黑衣人却追了下来,朝着萧锦瑟直直地刺过去,人群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个人影,“快走!”,被护在身后的萧锦瑟连忙逃脱,那人却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不多时,黑衣人似乎已经寻到了目标,都朝着一个方向奔去,手中的刀剑却是毫不留情,路过之处,皆数伤之。
那被追杀的目标似乎已经不忍再看到那些黑衣人身后深红的血泊,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意,陡然迎着黑衣人折了回来。
只见那公子身着一件湛蓝色直襟朝服,腰间束着一条祥云龙腾宽边锦带,系着一条玲珑剔透的美玉,手持一把刃如秋霜的宝剑,快如疾风地杀了过来。
萧锦瑟一眼就觉察出了,此人眉眼俊秀,眼光里一股寒气逼人,身着华贵,身手不凡,定然不是普通人,人群还未散尽,却已和家人走散,屡屡顾盼回头,倒是惹了那人的注意。
“你果然来了,我侯你多时了,我早知你今日必会到此一游的。”那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
“你们不会得逞的!”那人几乎是出离愤怒地喊道。
“要想活命的话,就早点放弃吧,王爷偏爱你那是另一回事,贝勒的位置不是你能坐的,少做这种春秋大梦。”黑衣人狂放地笑着,刀剑步步相逼。
“你们做的这种勾当,老二知道吗?该死的奴才。”那人不屑的说道。
黑衣人嘴角勾出一个坏笑,依旧紧紧相逼,“他以后就知道了。”
黑衣人人多势众,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没料,不出一会功夫,就已经被砍倒了大片,为首的黑衣人心中开始彷徨了,不多时,身边只剩下了三四个人助阵,“该死!一群没用的东西,撤!”黑衣人恨恨的说道,连忙闪身逃掉。
“姑娘,你怎么样了?”萧锦瑟身体负伤,无力地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吐血,那人见萧锦瑟近乎晕厥,只好安排了客栈,替其治疗好伤口,伤好后,却又不知为何不辞而别。
之后好几日,萧锦瑟再也没有见到应出尘,只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越发明显,数次梦到自己那日被那黑衣人刺中,惨遭毒手,每每惊醒便是彻夜难眠。这番仅仅过了数日,寝食难安,人便渐渐地憔悴了下来。汐玉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也总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家里还颇为担心地问了几次,特意还请了大夫来为她把脉,时隔数日,才将这事悉数放下。
那人心中感慨万千,有缘相见,今后就再无相见之日了吗?又过了些许日子,心中才慢慢释然。
没料到,那一日花灯会上萍水相逢,一别之后,再见,竟然是在新婚之夜,在这洞房花烛夜里。案上的香烛正袅袅燃起,满屋子溢满了一股奇香。
“在下应出尘,姑娘,久违了,当日不辞而别,是因为府中急事,再次回时。已经没能寻到姑娘的芳踪了,姑娘勿怪。”应出尘掩饰住一脸的惊奇,强装笑颜地表示歉意。
此时,萧锦瑟的心中,却不知是愁是喜。应出尘见她神情复杂,便已将她被逼婚的事情猜测出了八分。
应出尘虽是萧锦瑟的救命恩人,只是,这般唐突的就结成了因缘,未免太过突然,此时,两人仅半步之遥,他静静的站在她面前,酒香尚未褪去,脑海却是清醒的。
倒是应出尘先开了口,只将一双明如皓月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萧锦瑟,萧锦瑟的眼神中,一开始是讳莫如深的稳重,蓦地竟然闪过一丝慌乱,低下了头去。
应出尘暗自发笑,“姑娘可是惧我?”
萧锦瑟轻轻地摇了摇头,只将目光移向了那摇摇曳曳的花烛,烛泪滴落,仿佛所有这般阴差阳错的洞房中的女儿泪,然而在花烛的映照下,洞房里的一切都显得那般情意绵绵,连同两人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尽是说不清的痴缠缱绻。
“姑娘,既来之,则安之,你许是听过这句话吧”
萧锦瑟只抬起头来,微微笑道,“谢公子指教,小女子萧锦瑟,方才失礼了,公子勿怪”
应出尘坦然一笑,“姑娘与我甚是有缘,你我既已拜堂,今后便是为连理了,岂会怪罪于你?况且姑娘花容月貌,哪个男子会忍心伤你一分呢。”
萧锦瑟心想,这故人倒还有趣,只觉他骨子里一股狂放之气,便没有掉以轻心,却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我也算是见过一面的故人,今日是代姐姐出嫁的,你若真想娶我呢,我与你约法三章,你若能遵守了,我们才算真正结为连理。”
应出尘心中诧异,片时又来了兴趣,“古人云:夫为妻纲,你倒是对我约法三章了,说来听听吧。”
“这第一呢,不许娶妾,不能对别的女人动心。”
应出尘听了,心想自己向来以君子自居,花天酒地的事,自己也一定不会去做,便欣然应允。
“第二呢,家事听我的,你不得做主。”
应出尘向来忙于与外事,对家事向来不予过问,心想自己倒是添了一位家中的贤内助,暗暗高兴。
“这第三,母亲那里你得替我说话。”
应出尘听毕,笑道:“古人云,百善孝为先,母亲那里虽是苛刻了点,你我好生伺候着不生出事端便是。”
萧锦瑟却并不在意,凑近了两步,问道,“你答不答应?”
应出尘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事,便点了点头。
萧锦瑟绕着婚房绕了一周,只见屋内除了新婚之物外,百宝阁的一角,摆了几样书籍,便信手抽出,却只见尽是《六韬》、《三略》、《鬼谷子》、《齐孙子》一类的兵书,自觉无趣,正要放回,应出尘却轻轻夺过,笑着对萧锦瑟说道,兵家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母亲怎样待你,全看你怎样表现了。”
萧锦瑟却不以为然,早在家中就闻得这应府的应夫人是个利害的人,心中阵阵担忧。
夜已深沉,萧锦瑟又想起了家中父母不容商量地将她嫁到这府中来,一阵不快,只暗自地低下了头,想起家父家母平日里百般偏袒姐姐,到出嫁时还是将她像水一般泼出门外,不由得感伤起来,泪水顺着脸颊簌簌地落下,花了满脸的红妆。
新婚之夜,本该是大喜之时,可是,应出尘面对面前这么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却只有束手无策,他能感觉得到,面前这人,定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哭的这么伤心。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不知何时,已合衣睡去,到了天明,红烛燃尽,才沉沉地从梦中醒来。
既然进了应府的大门,就已经是应公子的人了,萧锦瑟深明这一点,婚事过后的第一天,理应拜见公婆。
次日,一大早,便有下人传话过来,言新婚之夜疲惫,不用过早去正房请安,并差人送了两套梅红色雪狐棉衣,若干绸缎百花褶裙,并好生吩咐了一遍,说是应夫人交代了,天色寒冷,莫要使儿媳受了寒气。
萧锦瑟一一接过这些物品,心中暗自庆幸,虽然以前在自家偶尔听家中父母提及应府的王爷夫人,并无多少好言好语,今日即见了,竟然还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便提了几分精神精心打扮起来。
“出尘,母亲叫我们过去,天也不早了,我们一同去吧”萧锦瑟说这话时是无比的轻松。
正在盥洗的应出尘闻言,只淡淡的一句,“你自己去吧,小心为是,我久后自来。”,便独自出了房门,语气里有一丝清冷与忠告,萧锦瑟心中一惊,亦多了些许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