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济民话音还没有落下,林中便响起了嘤嘤的哭泣声,伴着冷风吹过,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是孩子的哭声,应该就在这附近了。”灼华听了出来。
“下马,分头寻找,遇到白熊只可智取,救出女童便离开。”宗正荣膺沉声道。
“是。”
火把四下分散,在林中寻找起来。
灼华紧紧抓着宗正荣膺的衣袍,倒不是她怕黑,只是那日的场景如今回想,依旧觉得胆寒,这样反倒安心一些。
三人带着几个衙役,往深处走去。
“找到了。”
不远处徐齐大声说道。
借着雪光,山洞依稀可见,高三丈,若是那白熊在此处藏身,倒是合乎情理,哭声从幽暗的山洞中传来,带着几分嘶哑,片刻又停歇下来。
“你们在外面等候。”
宗正荣膺握着火把就要独自进去。
“不行,我也要去。”
灼华立刻跟了上去,不能让宗正荣膺一人涉险。
“不可!”
宗正荣膺语气坚决。
徐齐忙上前拦住:“灼华莫要胡闹,廷尉让我们在此等着自然有他的道理,人多反倒碍事,不用担心。”他说的并非是宽慰她的话,而是实话,多数情况下,他们这些属下,非但帮不上忙,反倒是个累赘,他早已司空见惯。
灼华被徐齐拽着手臂,眼睁睁的看着宗正荣膺走进去,一脚踩在徐齐的脚背上。
事发突然,徐齐吃痛,手便松开了,再去抓灼华之时,人已经滑入泥鳅往山洞里钻了进去。
“阿弥陀佛,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徐齐碍于命令不敢擅自离开,进去,只能盼着不要出事,若是宗正荣膺有个好歹,他也不用回京师了。
山洞内,灼华见到前面有火把的亮光,快步追了上去。
“你来做什么,怎可如此胡闹。”
宗正荣膺见到来人面色不善。
“这山洞又不是只有廷尉能来,我就不能来?”灼华壮着胆子叫板。
“胡闹!”
“胡不胡闹我都来了。”灼华握着手里的火把,便要往前走,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等出去,还能得个忠心护主的名声。
宗正荣膺素来温和的脸,冷了又冷,抓住灼华的衣襟,扔到了后面。
灼华晓得这算是同意了,便小心的在后面跟着:“他们总说你是铁面阎王,哪有阎王是个凡胎。”
宗正荣膺,听了后面的软哝呓语,眸光比夜色还暗。
“咔嚓”灼华隔着靴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自己踩碎,手中火把过去,差点叫出声来,举起火把往洞里开去,人骨从她的脚下,密密麻麻延伸而去。
“这……不是说只是几十个女子吗,这一堆白骨,岂止几十啊。”
宗正荣膺蹲下,仔细查看。
“这些人骨,应该有四五年光景,不是最近的。”
“不是最近的?可是这古雍城不是最近才出现女子失踪吗?”
灼华眉头也随之皱起,事情太过蹊跷,一个瞎了的白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在这时,方才停下的哭声,再次在山洞中响起,比之刚才更加清晰可闻。
灼华握紧手中的火把,往深处走去,便见一衣衫破烂的女童,正蜷缩在石壁旁,身上血迹斑斑,看着甚是骇人。
伴随着女童的哭声,洞中还有粗重的鼾声,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动。
灼华小心的拨开脚下的人骨,示意那女童过来,却见那女童一动不动,无奈只能壮着胆子胆子,过去。
“不用怕,我们回家。”灼华小心抱起那女童就要往外走。
“不要动。”
宗正荣膺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原来那女童脚下有东西连着那熊瞎子。
为时已晚。
黑暗中,有声音沉闷的撞击在一起,像是极其厚重的锁链。
灼华扭头看去,那熊瞎子被惊醒了。
熊瞎子嗅到生人的味道,仰天怒啸。
灼华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熊瞎子嗅着味道就往她这里扑来了,完了,完了,脑中顿时空白,抱紧怀中的女童,闭上眼睛,缩在一处。
“噗嗤”一股温热洒在脸上,鼻尖带着几分腥咸,灼华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大呼:“宗正荣膺……”
那熊瞎子不知怎么的发了狂,掌风掴灭了他们手中的火把,锁链的声音在山洞里来回的响动。
一阵猛烈的晃动,灼华明显察觉那熊瞎子已经不在山洞之中,已经往山洞外跑了出去。
“宗正荣膺……宗正荣膺……”
灼华回过神来,抱着怀里的女童,大声呼喊着。
“莫怕。”
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你是不是受伤了?”灼华察觉异样,顿时为方才自己的鲁莽后悔不已。
“无碍,方才那畜生发狂,逃出去时,撞了一下。”
黑暗中传来几声轻咳。
“那血……”
“我斩了它的前掌。”
“都怪我。”
“无需自责,洞中黑暗,并非有心之失。”
对话过后,山洞里安静下来,灼华此时腿软动弹不得,知晓宗正荣膺就在对面,安然无恙这才算安心,方才那一掌若是在她们身上,这山洞就又多了两副白骨,顿时觉得那熊瞎子实在可恨。
“廷尉,灼华姑娘……”
安静的山洞嘈杂起来,黑暗中有火光穿透过来,火把越来越多,这才照亮了整个山洞。
地上森森白骨,染着斑斑血迹,一个巨大的熊掌落在不远处,还在往外面渗着殷红的血,旁边有半截断掉的剑锋。
原是这徐齐和那知府见那白熊发狂跑出去,怕这两人在洞中遇到了危险,才冲了进来,见到眼下的光景,也着实是吓了一跳。
借着火光灼华见对面的人也正看着自己,虽然瞬间便移开了目光,她心中有愧,不敢再想,目光落在宗正荣膺手握的剑上,那剑已经断掉一半,袍角被划破,由此便知方才有多凶险。
“荣膺……”徐齐见宗正荣膺倚在石壁上,检查毫发无损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灼华姑娘,你没事吧。”
知府济民见那如花似玉的脸上,一半染着血迹,像是脑袋裂成了两半,看着有些惊心。
耳边知府济民的声音传来,灼华回过神来:“我没事,多谢知府大人,这女童还有劳知府,带去给那对夫妻。”
她把怀里的女童交到知府梁宽的手里,这才用衣袖抹掉脸上蜿蜒开来的血迹。
众人出山洞时,一宿的折腾,东方鱼肚已然发白。
“徐齐,派人把此处封锁,消息莫要传出去,以免让城中百姓不安,清点山中骸骨。”
“属下明白。”
“其余人马,随我来。”
“廷尉,你这是要去哪里?”
知府济民刚出山洞,便见宗正荣膺召集人马。
“那白熊受了伤,定然跑不远,此时是个机会。”
宗正荣膺上马,领着二十个衙役,往白熊逃窜的方向而去。
徐齐见知府梁宽看着宗正荣膺去的方向,面色有些灰土,便问道:“知府你这是怎么了?”
“让少卿见笑了,下官从官多年,见到里面的场景也着实吓了一跳。”
“莫要说是你,我跟在廷尉办案多年,大小案子都见过,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的骸骨。”
徐齐拍了拍知府的肩膀,看到了后面垂首跟着的灼华:“接下来的事情,你莫要插手了,我差人送你回刺史府歇息,如何?”
“廷尉呢?”她才出山洞,便不见了宗正荣膺的踪影。
“廷尉带着一队人马,去追那熊瞎子了。”
“也好。”灼华喃喃自语,她还不知道怎么请罪。
“什么还好?”这丫头怎么怪怪的。
“你不必差人送我,我自己回去。”
“从这里出去,要两个时辰的脚程。”徐齐解释道。
“谁说,我要走回。”
灼华声音落下,走到徐齐的坐骑旁,一跃而起,勒马远去。
徐齐眨眨眼睛,这哪里是不会骑马的,技法如此娴熟,心中顿时大呼,上当受骗。
“少卿,下官眼拙,那匹马,看着像是少卿的。”
徐齐被知府梁宽在一旁提醒,回过神来,追了过去,大声呼喊:“还我马。”
灼华听着徐齐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向了他,大声说道:“这匹马先借我用用。”
说完以后,灼华便挥了挥马鞭,让马儿可以快速的跑起来,就这样在徐齐的眼皮子底下离开了。
徐齐听着灼华的声音,此时又看到了灼华的动作,顿时间特别的气愤。
也不管灼华此时到底能不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一边快速的追了上去,一边大声的喊道:“丫头,你快点停下来,还我的马儿。”
此时,灼华一丁点的回应都没有,即使是听到了徐齐的声音,她也是会毫不在意的。
眼看着灼华越来越远的身影,徐齐感觉到自己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毕竟两条腿如何能够赶得上四条腿的马儿,他跑了一会儿,便跑不动了,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看着灼华越来越远的身影。
叹息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我现在是想要阻止这丫头,也是阻止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