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年间,距冬至还有月余的京师,天突降飞雪,一夜之间白雪覆盖,夜笼早就被飞雪熄灭,一排排飘荡在高檐下,不少来不及置办冬衣的人,在白雪没脚的长街上,笼着袖子急匆匆的走着。
过两条繁华的长街,距皇宫不远,便是当今三司中最受元德帝器重的大理寺,掌管处理京师各大案件,这也是为何京师自元德帝宗正颜康登基以来,可谓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一大原因,这一大早上,宫里便有旨意传来,宣大理寺卿进宫面圣。
大雪过后,皇宫掩去平时的金碧辉煌显得肃杀庄严,甬道上早就有宫人垂眉顺目忙碌着扫雪,一双墨色银纹朝靴出现在甬道之上,来人步履矫健沉稳,里面身着墨色长袍,肩上着墨狐披风,腰里是坠着汉白玉佩,长发玉簪束起,目如寒星,神采俊逸不凡。
御书房外,一名白脸内监裹着宫中的冬衣,在外面候着,见到来人立马笑脸迎了上去。
“廷尉来的真是巧了,皇上刚醒。”
那太监虽然是皇上身边打小伺候的人,但见了来人还是客气三分。
“有劳公公,进去通传一声。”
来人薄唇掀起,面色不改,周遭空气又冷了几分。
“廷尉说这话可不是折杀奴才了吗,皇上说了,廷尉来了直接进去就是。”
“于理不合,劳烦公公去通传。”
太监尴尬的笑了笑,像是早就知道眼前是个不好说话的主,“铁面阎王”的称号也不是白来的,倒是皇上每次都让这么说着,为难他这个做奴才,也不知皇上打的什么注意。
“可是荣膺来了?”
御书房里面传出皇上浑厚威严的声音。
“回禀皇上,臣,大理寺卿荣膺求见。”
“进来吧。”
屋内屋外,一问一答,已然尽显君臣之礼。
御书房内双龙吐珠的香笼,青烟袅袅而出,燃的是龙涎香。
梨花木的御案上,铺着白貂皮子,案上摆着今日的奏折。元德帝身着明黄的龙袍,五官硬朗,眉目微蹙,颇具帝王威仪,正在给折子朱批。突降大雪,元德帝体恤众臣,今日只让把折子递上来,早朝便免了。
“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不拘着这些虚礼。”
元德帝见到来人,放下手中的折子,眉色舒展,身子靠在椅子上。
“皇上急着召见,所谓何事?”
“京师突降大雪,钦天监上来折子,说国恐不宁,朕看来倒是不安。”
“皇上多虑了,钦天监不过司夜观星象之职罢了。”
元德帝听了便乐来,他的这个大理寺卿最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这言下的意思不就是说,钦天监吃饱来没事,就是个看天气日子的,又怎么能预测国家祸福。
“荣膺啊,话虽如此,可是朕不得不平定民心,想来朕也有几年没出宫巡视了,可这朝政繁忙,朕也是分生乏术,不如你就代朕,作为巡察使到各州看看。”
“臣遵旨。”
元德帝把手笼在袖中,颇有太轻易得逞,显得乏味的意思。
“那成吧,朕把龙云符赐你,可先斩后奏,莫要辱没来朕赐你的姓氏。”
“臣遵旨。”
又是简短的三个字。
一旁伺候的太监听着这番对话冷汗直流的递上了龙纹符,这大理寺卿原是开国功臣之子名唤荣膺,皇上也不知是不是感念那功臣劳苦功高,直接冠以皇室姓氏,更名宗政荣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好在他跟在皇上身边久了,知道这大理寺卿说话向来如此,若是换作旁人,早就吓得魂飞九霄。
“好了,你退下吧,还是朕的嫔妃知情趣。”
元德帝悠悠地叹了口气。
“皇上,女色应少近,国事为重。”
宗政荣膺面不改色,淡淡来来一句。
“廷尉,老奴送你出去。”
太监生怕这主又说些不得了的话,看着元德帝的脸上,下了“逐客令”。
“臣,还有一事启奏。”
那太监脸是彻底垮了,这不是个好打发的主,他只盼着这“铁面阎王”,能说些好的。
“你说。”
“依着大理寺的审理,户部尚书李蒙次子,按照律例但发配到京师守城一年。”
言简意赅,老太监却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前些日子,户部尚书李蒙次子,夜里喝了点小酒,这便调戏了路上的商女,说来也是那李蒙的儿子运气忒差,撞到了“铁面阎王”这里,当即被抓了起来,人押在大理寺的牢里。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遵旨,臣告退。”
宗正荣膺行礼便出了御书房。
那太监瞥了一眼坐上的元德帝,见龙颜如常,这才松了口气,在这京师之中就没人是宗正荣膺不敢得罪的。
“你去看看户部尚书。”
元德帝瞧着那一摞的折子,十本有三本都是言官弹劾大理寺卿宗正荣膺的,兴致缺缺。
“是,奴才明白。”
那太监领了差事便去办了,心中却嘀咕着,这得罪人的事情都让廷尉做完了,若是不是皇上时常在后面担着,折子也都压下,只怕那些大臣的吐沫星子都能淹了整个大理寺。
两只神情凶猛石狮,坐在朱红的大门前,门上挂着烫金的匾额,写着大理寺三个字,据说这匾额还是元德帝的御笔,可见元德帝对这位大理寺卿的器重。
守门的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见到远处走来的人,正准备迎上去,却从朱门中窜了出来一蓝袍男子,长发束起,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可是这脸全都皱在一处。
“荣膺,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男子正是如今大理寺左少卿徐齐,原本这徐齐是宗正荣膺身边的发小,却因为才思不凡,宗正荣膺想元德帝举荐,本来是不想埋没人才,结果元德帝,大方的吧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给徐齐,不知道羡煞多少大臣。
“何事如此慌张?”
“是户部尚书李蒙,闹到山门口了,非要见着你,要给他那次子求情。”
“户部尚书如何处?”
“还在里面呢。”
徐齐可谓是有苦难言,这一大早上的便要对着一个固执的老头子。
大理寺内厅,户部尚书李蒙愁眉苦脸的端坐着,两鬓都还没有白完,唇上的胡子倒是先白了个干净。
“廷尉何时回来?”
“李尚书,廷尉一早就被皇上请去了宫里,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这些属下又岂能得知。”
“本大人在这里怎么久了,莫不是你们故意不去通报?”
“李尚书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那,李尚书稍安,我这就差人去给尚书换杯热茶。”
“不必了。”
户部尚书李蒙脸色稍有不善,这茶水都换四盏了,竟然还不见宗正荣膺,心思都被磨成了火气。
旁边伺候的主簿陪着笑脸,廷尉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那是为着公正严明,他们做属下的便更加要懂得分寸了。
“怎么,是大理寺的茶水不合李大人的意?”
户部尚书李蒙听到声音,猛地从座上站起,该了那张臭脸,挂上几分笑容,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让人看着别扭。
“廷尉,不愧是皇上看重之人,让老夫好等。”
宗正荣膺闻言面色淡淡。
后面跟过来的徐齐见着户部尚书李蒙吃瘪的样子,已经习以为常,他素来最烦听这些寒暄客套之语,连皇帝的面子有时都不给,京师谁人不知,这李蒙若不是爱子心切,怎么会热脸来贴万年冰。
户部尚书李蒙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真到宗正荣膺跟前,竟有想就此作罢的念头。
“廷尉,家中老母甚是疼爱本官那没用的逆子,眼瞧年关将近,老母最想盼一个团圆,如今逆子被关押在大理寺,还请廷尉念及人情网开一面。”
户部尚书李蒙顿时就声泪俱下,在哪里哽咽了半晌,却察觉宗正荣膺没有搭理他,老脸有些挂不住。
“此事,皇上已有决断,尚书的次子已经不在大理寺。”
户部尚书李蒙喜出望外,他就知道宗正荣膺如何跋扈都要过皇上这一关,何况那是朝中重臣的儿子。
“多谢廷尉网开一面,本官这就去告知老母。”
户部尚书李蒙再三谢过之后,一脸喜色的离开了。
“廷尉,他儿子不是刚被送去看守城门了吗,为何李尚书如此高兴?”
“许是高兴儿子有所作为。”
宗正荣膺说话虽然平淡,但却是别样的温润如玉。
徐齐闻言嘴角抽搐,分明是就是他故意没把事情说明白,
大理寺卿宗政荣膺代皇上出巡十三州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知道之后不少的人盯上来大理寺,想看宗政荣膺何时出行。
官道上,两匹枣红骏马悠闲地踱着步子,马上正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京师的宗政荣膺。
“那些人是如何得知你出巡十三州的消息的?”
“皇上。”
跟随一同前往的是大理寺左少卿徐齐,听了二字,便明白过来,御书房的事情,若皇上不想,谁能有能耐打探到。
“这样一来,各州的刺史收到消息,早早就收起尾巴,我们去了又能查到什么?”
“去了便知道了。”
徐齐依旧不停的嘟囔着,官道上,马蹄扬雪而起,两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