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面馆，成武昌作主给顾霆点了份杂酱面，然后一边身体往对面的顾霆凑了凑，脸上带着坏笑轻声问道。
“你就这么跑回来了，咋不去京都养伤，也好多和你那对象处处？”
“人家可是徐家的千金小姐，听说她还跑到部队去探望你，这心思也是明摆着的，你不会真这么狠心丢下人跑回来，跟你爹做主娶的媳妇过日子吧？”
顾霆解开军绿衬衫上的一颗扣子，抖了抖衣领。
虽然已入秋，但暑气未减，特别是这会儿日头已经挂起，让空气都燥热了几分。
听到成武昌的话，顾霆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轻嘲，更多的却是一分洒脱。
“你都说了，她是徐家的千金小姐，而我不过是个废人，跑去京都等着让人看笑话？”
“况且，我跟她......”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笑有些冷，视线转到店外街道的上空。
“是我以前太天真，以为凭着自己的努力，就能让徐家认可。可我这些年不要命的训练，学习，提干，一路从班长到排长，从新兵营到特种连，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说着，顾霆将打着石膏的脚重重的垛在了旁边的凳子上，指着腿道。
“换来的只是一支残腿，和一堆换不了一毛钱的荣誉。”
“我不想看到徐玉娇的眼泪，那只会提醒我，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说完他又把腿放下，轻轻拍了拍。
见成武昌脸一张笑脸收敛成凝重的神色，他又扬起唇角道。
“老成，我不是个只会沉浸在痛苦里自怨自艾的人，京都我迟早会回去！”
说完，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张刚毅俊朗的脸上没有半分颓丧，反而一对剑眉下的鹰眸如坠着万千星辰般璀璨。
“即便不当兵了，我也有法子叫那帮子背后暗算我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说得并不重，眯着眼带着笑，好似轻飘飘的开着玩笑，但熟悉他的成武昌却背脊一凉。
好一会儿他才消化掉顾霆的话，隔着桌子探出大半个身子，伸手拍了拍顾霆的肩膀。
“老顾，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别客气，当初要不是你，我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顾霆嘿嘿一笑，原本凌冽的气势瞬间一收，眼角狭长向上弯起，整个人如收剑入鞘一般，没了锋芒却多了几分痞气，配上他因为坐火车而好久没有剃掉的胡茬子，倒是平添了几分成熟的男人味。
“老成你放心，我跟谁客气都不会跟你，不然怎么一下火车就来找你？”
“今后还多的是事儿要你帮忙呢，到时候你可别心疼油费。”
话音落，两人相视而笑。
伙计端面上桌，热气氤氲，小麦的香气混杂着肉末和酱料碰撞出的勾人味道，在他们的鼻尖弥漫。
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顿饭的顾霆，筷子往大海碗里一戳，挑起来随意吹了两下，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然后呼噜噜的几下，就将半碗面给吞进了肚子。
他眼睛舒坦的眯起，勾出狭长的眼尾。
三两下碗里只剩下还有些烫的面汤，吃得半饱的顾霆不再着急，悠悠的端起碗，吹了吹碗沿嫩绿的葱花，一口一口的慢慢将汤喝得干干净净。
他刚放下碗，对面的成武昌也不甘示弱，咕咚咕咚几口，也把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
舒服的叹声，成武昌从裤兜里掏出一盒已经扁下去的大前门，抬手朝顾霆递过去，另一只手摸裤兜里的火柴。
顾霆摆了摆手谢绝，他也不勉强，自顾自的划着火柴点烟。
甩了甩火柴棍，吞吐一口，他这才开口对顾霆说道。
“怎么都是当过营长的人了，还不会抽烟？”
“戒了。”
顾霆扫了眼他放在桌上的烟盒，拿到手里翻了翻又放了回去。
“大前门？好歹是个局长了，怎么还抽这个？”
“啥局长不局长的，没钱照样买不起好烟。况且这个抽惯了。”
听到顾霆调侃，成武昌咬着烟抱怨。
顾霆笑了笑摇摇头。
“走吧，去商场。”
“嘶呼......走！”
成武昌重重吐了口烟，起身掏衣兜付了面钱，走到顾霆身边，等他扶好拐杖，一起漫步朝旁边的商场走。
刚走两步，顾霆却突然停了下来，瞧着马路斜对面的巷子眯了眯眼。
他伸手拉了把走在前面的成武昌说道。
“我好想刚才瞧见照片上那个人了。”
“照片？啥照片？”
成武昌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身看向他，一脸茫然。
“就那个逃犯！”
“噢，朱麻子！啥，你看到朱麻子啦？”
回过神来的成武昌手一抖，抽到一半的烟险些掉了，他忙顺着顾霆的视线朝对面看。
“哪儿呢？走过去瞧瞧。”
说着就要往前走。
顾霆又拉住他解释：“不确定是不是，就那么一晃眼的功夫，兴许是看错了。”
成武昌却一脸慎重。
“老顾，当年在咱们队，你的侦察兵演练成绩可是全师第一。谁都可能看错，你不会，我信你。”
说着就快步穿过马路钻进了巷子。
顾霆站了好几秒，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半响才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但成武昌心急，等他走进巷子时，已经看不到那家伙的身影。
他干脆也不再找，在透着徐徐凉风的巷子慢慢挪动。
巷子的尽头是一条横着的窄路，一排排的房子隔着一条条水沟整齐排列，一根根长长的竹竿自窗户里撑出来，上头挂着花花绿绿长短不一的衣服裤子，把个巷子装扮得色彩缤纷。
巷子的左右两边，歪歪的靠着几辆八一大扛，擦得锃亮的车头，显示着主人的爱惜。
等到走出去，就看到弯弯曲曲的窄路纵横交错，又会延伸出更多的巷子，好似迷宫一般。
他正拐弯朝左走，前面距离他八九米远的巷口，却突然蹑手蹑脚探出一个少女的脑袋，一只大黑狗甩着尾巴也探出个狗头。
少女有些娇小，从体型上看，好似只有十四五岁，扎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长长的辫子一直垂到腰间。一身浅蓝色的碎花衬衫，柔软的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身材。
她似乎是在跟踪什么人，但分明眼前的巷子空空如也，她却小心翼翼的挪出身体，然后又躲到了前面一根电线杆后。
大黑狗也如法炮制，缩着脖子夹着尾巴挪出了小碎步。
顾霆看着一人一狗有些搞笑的动作，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