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缓过劲来,她想起被打晕前的遭遇,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明了。
也是她太过轻敌,又一心想弄明白朱赖汉的劫数应验在哪儿,所以才着了道。
回想起晕倒前凶徒的脸,张宁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那人印堂青黑,周身煞气凝聚,头尖额宽眉骨凸出,颧骨高耸山根内陷,是穷凶极恶之相,且身上背了不止一条人命。
与这样的人牵扯因果,也难怪朱赖汉有此一劫。
凝神透视,视线穿过馊臭的薄被,张宁立即看到了头顶澄澈的蓝天。
她一侧头,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扭头盯着车后的那个凶徒。
小心翼翼动了动手脚,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反绑住了,又被被子裹了几圈,想要动弹并不容易。
“开快一点,先绕着县城转一圈!”
“麻子哥,我平时也没开过这玩意,再快我怕车翻到沟里去。”
“没用的东西,你到后头来,我自己开。”
说着叫麻子哥的凶徒起身扶着车靠背就翻到了车斗边,车身突然歪了一下,随即又被扶正,朱赖汉哆哆嗦嗦的攀过了靠背,一屁股坐到了张宁的脚边。
他刚坐稳,拖拉机一个加速,在田埂间飞驰起来。
朱赖汉被晃得东倒西歪,好几次险些压在张宁身上。
张宁乘机用膝盖顶了他好几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扒开蒙在她头上的臭被子。
呼哧呼哧喘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她使劲朝朱赖汉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将嘴里塞着的布拿开。
朱赖汉看懂了她的示意,却下意识的回头朝朱麻子的后脑勺看了一眼,喉头滚了滚。
转回头他哆嗦着手伸向张宁,却在半空又停住,迟疑了片刻,又把手缩了回去,转头又去看朱麻子。
张宁呜呜了两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朱赖汉却好似被惊蛰了的动物,慌忙又将臭被子盖到了张宁的脸上,气得张宁狠狠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将他顶得整个人往旁边一扑。
嘴里呜呜的骂了两声,张宁脸憋得通红,气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要不是被捆成了粽子,如今又是大白天,她何至于连个朱赖汉都收拾不了?
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费力的扭动了一下,感觉到有些许缝隙,又见脚上绑她的是布条而非麻绳,心下倒是松了口气。
她将小拇指灵活的插进布条的缝隙中,体内的真气运行至指尖,立即在布条上戳出了一个洞,如法炮制,三两下,那布条就断裂开来,她刚想继续,突然拖拉机的速度慢了下来,有逐渐停下的趋势,她忙将断开的布条勾起折进结缝。
“喂老乡,去不去杜家村,要是顺路能搭一程吗?”
一道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响起,张宁闻声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头发蓬乱,带着一副厚厚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站在水沟下招手问。
他穿着一身白白的短袖“的确良”,肩膀上挎着个军绿的红星包,一张比农户白皙的脸看上去老实正派。
可这人眉骨横露,眉尾如燕,眼白泛黄,目光不定,定然是个藏奸之人。
“我们去大山村,正好路过。”
朱麻子好似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扬声回道。
“嗳好嘞,谢谢老乡!”
这“的确良”露出欣喜的表情,忙长脚一跨,蹦到了土路边,又手脚并用的从斜坡下爬了上来,拍了拍裤腿上蹭的泥巴,转身到了拖拉机屁股后头。
“嘿,老乡搭把手。”
他冲站起来的朱赖汉笑了笑,见朱赖汉愣神,脸上的笑有些发冷,又晃了晃伸长的胳膊。
朱赖汉如梦初醒,忙弯下腰,脸上露出讪笑,双手恭敬的伸出抓上男人的胳膊,稳稳的将人拉进了车斗。
像是突然想起啥,朱赖汉忙提醒道:“小心脚下!”
然后等“的确良”站稳,将草垛上的张宁往拖拉机车斗里拖了拖,空出一片软草垫子。
“的确良”坐稳后扫了一眼被裹在被子里的张宁,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见人进了斗,朱麻子一脚油门踩下去,拖拉机猛的往前开去。
一边开他一边侧头对“的确良”说道。
“曾老板,似乎有辆车跟在后头,您给瞧瞧。”
被叫曾老板的男人扶着车沿站起身,眯眼向路后头瞧,只间一小片军绿色的车顶在路的尽头冒着尖。
车这玩意儿对于城市的百姓来说,都是不多见的,更何况是在这穷山沟里,所以能配得上车的,除了市县政府,恐怕就剩下公安局了。
曾老板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回头看了朱麻子一眼,那眼神透着杀意。
张宁缩在角落躲在被子里,看得真真切切。
心道这人怕是不对劲,她仔细打量起男人身上的衣服和背着的包。
衣服倒是看不出什么,透过衣服看着那光溜溜的身子,也没啥奇奇怪怪的花纹,除了身材比她预想中的健硕以外,那一身精气也比寻常人凝实。
等她透过红星包绿色的布料,看到里头的东西时,却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那包里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线装书,一块古旧的罗盘,一把一尺长的七星剑,一个巴掌大的玉盒子,以及一支手枪。
这个姓曾的家伙,莫非也是个道士?
他带着手枪想要干嘛?
朱麻子和他究竟是要去做什么,难道朱赖汉会死在他手上?
他又为什么半路才和他们会合,莫非是怕人知道自己的踪迹,又或者早就做好了杀人灭口的打算?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张宁脑海中浮现。
虽然她无法从稀少的信息中拼凑出真相,但也知道,这一趟自己只怕凶险万分。
她被盖在被子的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找个岔路口甩开他们,再不行就弃车走山路。”
曾老板说完一屁股坐回草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
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似乎是在琢磨什么,半响才在朱赖汉眼巴巴的注视下,掏出火柴点着。
拖拉机终究是拖拉机,即便朱麻子把油门踩到底也不可能在速度上超过一辆吉普。
所以开了一段路,正好遇到个岔路口,四周又都是茂密的山林,曾老板便示意停车,让朱赖汉把张宁扛起,三人弃车准备进山。
张宁见状,知道若是让他们钻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再想叫人寻到踪迹怕是就难了,于是乘着朱赖汉扛她下车的空挡,挣脱出一只手,摸向还跨在自己腰间的布包。
借着被子的遮挡,她扯开布包口子撒了一把糯米在地上。
这些糯米原本是被装在布包中的一个口袋里,因为她被绑得匆忙,包带被夹在腋下压在腰间也没被搜走,倒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她的包并不大,糯米也不过是用来应急的,所以准备的并不多,只堪堪拉出一小段白线。
不过她并不慌张,既然有人能够跟上来,那她家的狗子应该也能顺着气味找到自己。
于是她干脆闭目养神,暗暗吐纳。
叫曾老板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双手背在身后,十分从容,似乎也非常习惯在山间行走,脚步轻快。
朱麻子常年锻炼,即便背着一个大包,速度也一点不慢,紧紧跟在曾老板后头。
倒是朱赖汉,虽是个三个人里最年轻的,但平日里游手好闲,农忙时也没帮家里干活,白长了个大个子,却没什么能耐,如今扛着个张宁,掉在了后面被甩开了好几米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这不,才翻了两个山头,他就已经汗流浃背,呼吸声如同拉扯的风箱。
“麻......麻子哥,能......能不能喘口气......”
他身子一滩,整个人连同张宁一起跌在了地上。
朱麻子停步,皱着眉回过头,瞧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累得有些喘不上气,脸色有些不好看。
“麻子哥,真......真不是我没用,要在平时,平时......再走个把小时都没问题,可扛着个人......”
说着瞧了眼被他摔在地上的被卷,神色讪讪。
“要不这样,咱们将这丫头丢在这儿算了,反正这荒郊野外的,她又被绑着手脚,再过两个时辰就天黑了......”
正说着,曾老板也回头走了过来,不满的问道:“你们在这儿耽搁什么,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赶到那里!”
他语气里透着冷然。
朱麻子看了眼被卷,又看了一眼朱赖汉,眼睛眯了眯狠厉的命令道:
“挖个坑,把她埋了。”
“什......什么!”
朱赖汉猛的瞪大眼,惊骇的看向朱麻子。
朱麻子却并不理会他,将背上沉重的背包卸下,发出叮铃哐当的声音。
他迅速拉开拉链,将一把短铲拿了出来,丢给朱赖汉。
“你要是不肯,那我就连你一块儿埋在这儿。”
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洛阳铲,在手里惦了两下,看向朱赖汉的眼神凶恶万分。
如同一头饿狼,盯着一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