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都丹城的富阳大街街头,聚集了各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讣告榜围得水泄不通。
“白将军真的是个女人?”
“是不是谁恶搞的啊?白将军这么厉害。”
“哪能啊?你看这,天子印明明白白得盖着呢!”
“不过话说,这画像真的不是假的吗?拈花楼的头牌都没她好看。”
“是啊,这画像别是从哪个神仙书上腾下来的。”
“哈哈哈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不远处的小摊贩上,老字号的徐记写得歪歪扭扭,“这可是我太爷爷亲笔题写的,配方一直传到我这一代,配方不换,招牌就不换!”宗毓给了一把银子,“两斤酥肉,两斤炸鱼,再两壶好酒,哦,再来点桂花糕。”一出手就这么阔绰的客人可不是每天都有,小摊的伙计干活更勤快了,抄起一瓢腌好的鱼就下油锅,滋滋的油花把宗毓逼得后退了几步,扭头看告示榜那边已经这么久了人群怎么还是没有散,好奇心的指引下往人群走去。
“我说肯定是九天玄女!”
“你见过啊?就是嫦娥仙子!”
百姓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宗毓不禁怀疑什么时候楚国流行这种仙女的传闻了?艰难得见缝插针,终于挤到里层,看到张在榜上的告示的时候,眼睛放大了好几倍,下巴都惊掉了。
一字一句往他的脑子里钻,白昭的女儿身就这么大白天下了?怎么感觉更像暴尸荒野呢……再看看边上的画像,白昭惊为天人的脸倒是画的还算像,只是这装饰这头发是什么鬼?
画像上的女子,眉目含情,朱唇微启,头发盘起,左一朵花右一根钗的,还有珍珠耳坠?!这要是在战场上,就是随身携带的凶器。宗毓很不明白,把白昭画得如此花枝招展,这些百姓居然还在争论九天玄女还是嫦娥仙子,尽管这脸是对得起的。
宗毓上前一把揭下了这不堪入目的画像,转身准备突围,还在打闹的人群安静下来,目光齐齐刷向他。
我的嫦娥仙子!我的九天玄女!宗毓在注视中缓缓转过身,面对告示榜,众人还以为他要把画像重新粘贴上去。随即他飞快将边上的文字也揭下,“还有这个忘了。”
脚尖一点飞起,飞出包围圈,还不忘拎起小摊贩上已经打包好的食物,快速闪身,消失在富阳大街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确认过眼神,是我惹不起的人,一哄而散。
宗毓这次也抄近路了,从后院飞落的时候,白昭正在教尹伊如何正确使用玄铁弓弩。
“视线与手臂齐平,对,看箭头别看我啊。”一个人影飘落下来的时候,白昭下意识抓起尹伊的手将弓弩对准来者,尹伊一个激动差点摁下。
白昭看清来者是自家师傅后,忙将尹伊的手又摁下,“师傅?你怎么也不走大门了?我就说翻墙近吧。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把门开在这。”
宗毓稳稳落地,背着手,将所有东西都藏在背后,面色沉重,真有一副师傅的样子。“跟我过来。”直接擦过白昭的肩走过。
白昭和尹伊面面相觑,尹伊虽然总爱闯祸,却也识脸色,“你快去吧,我自己再练会。”
宁室中,宗毓刚把画像和告示摊开在案上,白昭就破门而入。
“师傅,出什么事了?”白昭调皮的时候没有限度,该正经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
宗毓抬头看着她,沉稳得吐露,“白大将军,你出名了。”
白昭心想我出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但是为什么师傅要叫我白大将军?平时在军中,也只叫白将军或者大将军啊。脑子迅速搜索回城后的作为,除了让尹伊冒名顶替,就再也没出过府,更没闯祸。
宗毓招手让她过来,跟随着他的视线,白昭注意到了案上多出来的两张纸。
因为师傅的话,白昭感觉到了肯定没什么好事。可是正面迎敌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掉以轻心了。“呦,这谁啊?脸还有点像我呢,就是这头上的花,还有这珍珠,我的妈呀。”白昭很不客气得做出了评价,一脸疑惑的看向宗毓,宗毓一言不发得将视线从画像中移开。
白昭没有得到答案,拿起案上两张纸,又结合文字看了一遍,来来回回在画像和文字中看了好几遍,不得不确认这是她白大将军的画像,凤眼怒张,“啪”得一声将两张纸拍在案上,宗毓那可怜的书案直接裂了条缝,摇摇欲坠。
宗毓这才淡淡的开口,“别生气,富阳大街上的百姓们还在争论这是九天玄女还是嫦娥仙子呢。”
白昭凤眼瞪得滚圆,就这,还整个丹城都见过了?!
宗毓丝毫不怕火上浇油,假装没看见她剑拔弩张的愤怒,“盖的是天子印不是私印,应该下发到整个大楚了。”
白昭再也憋不住,抓起案上那两张纸夺门而出,轻功飞起,眨眼间掠出了白府。
身后宗毓可怜的书案,终于是饱受摧残寿终正寝,“哄”一声轰塌了。
宫墙哪里拦得住白昭,守门的御林军就看到一个敏捷的身影穿过,尽管白昭没有戴面具,可是这标志性的身影毋庸置疑得揭露了身份,况且王上特意吩咐,不得拦白将军。
于是白昭畅通无阻得在宫墙上旋转跳跃,惊得过路的宫人摔了好些玉碟子,忙着捡散落的瓜果。
御书房内宫娥正在清扫,白昭火急火燎得冲进来,环视了一圈没有人,抓住一个宫娥,“楚……王上呢?”宫娥被这架势吓的大声都不敢出,“王……王上去……去御花……”宫娥都还没有说完,白昭松手就飞了出去,留下被吓懵的宫娥在原地发愣。
守株待兔的楚珉正在御花园饶有兴致得喂鱼,就听见身后竹林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楚珉会心一笑,“兔子来了。”
转身还没见人,一团团成球的纸向他的脑袋砸来,楚珉抬手遮挡,纸团滚落在地。紧接着一团模糊的影子从林间冒出,轻盈落地。楚珉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撵在指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这么着急啊?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白昭一腔愤怒喂了狗屎,手掌握拳青筋暴跳,奈何对面的是现在的王上,周边还有随行的御林军,倒也不是打不过他们,只怕伤了和气。不能揍他一顿泄愤,越忍耐越忍不住,师傅也不在这可以陪着她练剑,上前就拔了一个御林军的佩剑对着无辜的竹林一阵乱砍。御林军立马包围住楚珉,拔刀相向,刘公公一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被这粗暴的发泄方式吓得眉角一抽一抽的。
凛冽的剑凤呼啸而过,竹林被砍得一塌糊涂,邻近的干脆直接已经秃了。御林军很尽责得保护着王上,毕竟此人的发疯状态,可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坎了,白昭停下手上的动作,楚珉推开保护着他的御林军,刘公公用眼神示意御林军可以收剑了。楚珉快步走到白昭跟前,将纸球在她面前晃晃,“这画像,这告书,可都是寡人亲笔,爱卿是哪里不满意,要拿这御花园的竹子泄愤?”
“哪都不满意!”
周边鸦雀无声,感这么顶撞王上的,也就这不怕死的白将军了。
“那你看看,这个满意吗?”楚珉从袖兜中拿出一个锦囊递给白昭,白昭再三犹豫还是接了,打开锦囊一看,是一张纸,打开一开,上面也是她的一副画像,只不过这一副是她行军作战时,带着银凤面具的画像,是名副其实的“白将军”。
楚珉指尖撵着那团被白昭当凶器的纸团说道,“下放至各州县的,是精囊里的这幅,而我手上这个,就是钓鱼的诱饵。”
楚珉得意洋洋得笑着,白昭觉得虽然这样的结果挽回了点颜面,可是同时又增添了被戏耍了的恼怒,旋即带有煞气的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昭这些年以一个假小子的身份和形象生活得潇洒自在,履行着白家世代传檄的职责,被这样一搅合,不知道今后会有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珉好似早有准备,不再嬉皮笑脸,背过手,习惯性的摩挲扳指,“阿离,你本就是女儿身,这些年国本动荡,你替寡人分担了不少,现如今也算是国泰民安了。你今年已经有十九了吧?你为了大楚已经牺牲良多,寡人不忍,再让你贻误下去。”
白昭闻言,单膝跪下,将两手抱拳高举做了一个军臣礼,“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白氏一族的职责。”说完就低下了头。白昭心中明白楚珉这样做的道理,只是若是可以,她又何尝不想不再戴假面呢。
当年楚国动荡时,各地征兵时听闻时听闻是个女娃娃,拍拍屁股就走人,更有甚至组织起民兵起义,虽然最终白昭以实力令人臣服,舆论上还是以模糊了性别才得以平息。
楚珉知道白昭的脾气,语重心长道,“阿离,你为大楚,为寡人的江山已经做了够多了,寡人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可是百姓……”百姓怎么认可一个女流之辈做国土江山的守护者。
“百姓是寡人的百姓,寡人自有主意。军营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离,就算这次不是寡人,你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做个假小子,你往后还要成家……”再往后的话,白昭已经没怎么听进去了,成家,一个多陌生多遥远的词,好像不会在她的生命里出现。她姓白,注定一辈子都不能像寻常女子那样相夫教子,更何况,她有这个机会吗。
“你能理解寡人的的良苦用心吗?”白昭回神就看到楚珉关切的眼神,“你怎么了?”楚珉见白昭没有丝毫的反应以为她还在生气,也不把自己当楚王了,放下架子来。
“我也是黔驴技穷了,谁叫你怎么都不肯见我,只好出此下策,你别生气了。我赔罪,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酥肉。”
楚珉说到底也不是纯粹捉弄她,事已至此,君心难改,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珉哥哥。”听到许久没有听到的称呼,楚珉觉得没白折腾那么久。尤其做了王以后,纯真的感情就变成了奢侈品,所以格外珍惜自己儿时的情谊,和白昭的情谊。白昭也没有失态很久,反正这件事已成定局,再争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也别太为难了,如果百姓……”
“不说这个了,今天寡人高兴,你都多久没有来看我了?”
“我那是怕姨母……姨母呢?”
楚珉笑了笑,“母后去国寺了,你放心吧,今天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