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楚国先皇驾崩,楚珉继位,家国动荡,内忧外患。魏国在楚魏边境十三州频繁骚扰,白先毅和苑公主亲征,平息战乱。却不料天气炎热爆发瘟疫,双双感染,楚珉根基不稳,亲下十三州治理,控制住了瘟疫,镇国大将军夫妇却还是没有救回来,还因为身染瘟疫,连尸体都无法运回丹城埋葬,只能就地立了个将军冢,一起埋葬于十三州中距离楚河最近的楚州。
而就在十三州还未安定,镇国大将军夫妇刚离世,齐国举兵进攻齐楚边界连沂镇,楚珉分身乏术之际,年仅十七的白昭自告奋勇独挑大齐,帅兵北征。
那是白昭第一次以真正名义上的挂帅出征。白昭虽是唯一的白氏后裔,还是个女娇娃,可是镇国大将军从来不手软,丢在军营中摸打滚爬全靠她自己,从步兵到骑兵,从后勤到战需,从突刺到打扫战场,军中的每一个系统都呆过,带领过各种不同兵种的小分队。真的统领全军的时刻,却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好在长期的积累让白昭在军中不是单纯只靠她的姓氏和血脉的。
齐楚大军已经对阵半月,双方势均力敌,高下难分。宗毓刚从军需处回来,将军帐中,白昭正在自行捆绑手臂上的伤,尹伊正在汇报前线战场的统计战况。
尹伊:“前锋已经折损过半,伤员过多军医都忙不过来,天气炎热,不及时处理恐怕会造成十三州的状况。”
白昭已经蒙了一层薄汗了,本来军医就分了一半给了在十三州的楚王,自己那点皮肉伤实在不想占用有限的资源。宗毓见着于心不忍,“我去拿点药。”
白昭连忙叫住他,“师傅!”这一激动手上顿时用了多了几分,勒得伤口疼得她轻声嘶了一声。
“我就是皮肉伤而已,已经用酒消毒过了,无碍……本来军需就不够了,给将士们省着点,说不定那点药能救一条命呢。”
声音明显的中气不足虚弱无力。白昭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都有点吃力,顿了一下。
“你是刚从军需处回来吧?怎么样,还能撑几天?”
宗毓忙前忙后也没有停过,一直在向朝廷上书反应军需供给问题,却迟迟没有消息。此次齐魏趁楚国内部改朝换代政局不稳发起挑战,也真真是挑了个绝佳的好时机。
“军粮还有最多十天,银箭还有三千,药物最多只能撑三天了,后续补给一直没有回音。”
白昭心中有数,楚珉十三州那边就够他受的了,根本顾不上连沂这里,谈何补给。
“这样下去不用齐国打,我们就会被耗死在这。”
一滴冷汗从她的脸颊两边汇聚,随着流畅的线条集合在下巴滴落下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保守战法已经不能用了,只能拼命。”
宗毓和尹伊屏气凝神,听着白昭的战略部署,“师傅,尹伊,你们带着主力部队分两队包抄齐军,我带领一队小分队迂回,烧了他们的军火库,从后突围,你们前方接应,务必一击击破。”
“不行!”
“不行!”
宗毓和尹伊异口同声,两人目光一碰,脾性直的尹伊抢先说道,“这太危险了……”
宗毓平静的表情上露出按奈不住的焦急,“我来吧,我去烧军火库。”
尹伊看着这一个两个争抢这个凶多吉少的活,难不成齐国军火库装的事金子不成,还要抢的?
白昭眸子一沉,闭目眼神的样子,呼吸明显加重了些,“我了解齐国那个金将军,性情中人,若是发现我前来包抄,就相当于我们楚军已经亮出了底牌,走投无路,定会全力反击,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险胜也一定损失惨重了。虽然我们的确是山穷水尽了,但是一定要让齐军觉得我们还不至于亮出底牌,届时我得手后,被包抄的齐军慌乱中会折过头来对付我,你们再逐个击破,这是险招中最保险的办法。再说,你们谁更熟悉齐军营的地形?”
这次战役一直都是白昭亲自带兵深入得到的齐军兵力部署和驻扎的。宗毓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让白昭一个人深入敌营就是在他的心上走钢丝。“那你多带一队人手吧,拖久些也好。”
所谓关心则乱,要是可以白昭还想就一个人潜入就行。白昭灰头土脸的脸上显现了一点血色,咧开嘴笑了一下,一滴咸咸的汗水滑进了有些干裂的嘴唇中,“师傅啊,这种偷袭的事,人越少越好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见宗毓依然紧皱的眉头,白昭安慰道。
“师傅,尹伊,前锋夹击必须由你们来完成,如果我带队,势必会集中火力来攻击我这一侧,也不比深入敌营来得安全。”
宗毓再也无计可施,的确这已经是胜算最大的方法了。
事不宜迟,当即三人分头行动,尹伊替她挑选了六个身手绝佳的高手,并商量好以宗毓的信号弹为准开启行动。茫茫夜色中,白昭带着一队刺客从沂水中潜入,绕行至齐国军营驻扎的连沂北部。上岸后白昭的伤口隐隐作痛,估计着是碰水发炎了。白昭踩在岸边潮湿的泥土上踉跄了一下,一位随身的将士立马扶住了她,“将军!”
白昭挣开搀扶,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受伤的手臂并没有大碍。“无妨,可能齐国人的味道把我闻饿着了。”
一句玩笑话让原本冰点的气氛缓和了许多,白昭掏出一张面具戴上。这面具和之后的凤银面具不一样,虽也是银色,但是掩盖了四分之三的脸,只有左半边的下脸颊露出来,那是苑公主昔日战场上被伤了脸,白先毅亲自从集市中淘来的,因为事发突然,也没有有仔细挑选,额头还有一块不明显的磕碰凹陷。
这是她的娘亲,她的爹爹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
因为是感染瘟疫离世的,所有东西都做了销毁,只有这个是白昭偷偷拿出来玩的。双亲突然离世,白昭每每思念就会拿出这个面具,最后干脆戴着它上了战场。
白昭戴上面具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星。
爹,娘,若是失败,可能我们就要团聚了吧。
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最黑暗的黎明到来,静谧从来都只属于和平,不属于这些在战火中熏陶的人。夜空中划过一声尖粟得鸣叫,一枚火红的信号弹炸裂黑暗,照亮了匍匐在草丛中的一点银光。
“准备行动!”
齐军听到动静纷纷出帐查探,老远看到一个断了胳膊的巡逻兵一路飙血,踉跄着跑来通风报信,齐军的主帅金胤走出营帐,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五官,正是吕奎。
更年轻的吕奎戾气更重,满眼的目中无人,除了敬重金胤,其他人都不看在眼里。拿现在的他相比,短短两年时间成熟稳重了不少了。
只见巡逻兵简短的汇报,之后就被军医架走,金胤飞快得点兵前去迎战,吕奎却被留了下来镇守。
白昭也不知道这个吕奎是何方神圣,居然让这样一个小子镇守,瞬间士气大涨,此战的胜率大大增加。
眼看着齐军兵力被调动得七七八八了,白昭一行七八个人纷纷散开,直奔军需处,悄悄解决了看守还快速换上了齐军的盔甲。这都是白昭叮嘱的,混淆视听,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利索得往上面撒酒。
齐国的战备情况也不佳,但是至少他们还有母国不断输送,齐国军需一共六个营帐两三下就被拿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眼看就差点火,这时内营的巡逻兵好巧不巧得巡逻到此。
“哎,好浓的酒味,你有没有闻到?”
“我看你是想喝酒想疯了吧!你是不是看那几个大老爷们都像女的了?”
“去你的,老子再饥渴也看不上你。”
白昭带来的几个刺客冒充得有模有样,直笔笔得站在军需处守卫,丝毫看不出破绽,就是白昭的银面具太扎眼了,只能躲在账内。她怕拖累全队,伸手想摘下面罩,银面具如一面镜子照应出她的脸。
更扎眼!还是戴着吧。
一队巡逻兵却停在了火盆旁解手!一个接一个的,看这样子憋了好久……
“将军?将军!”门口的将士轻声呼唤,“什么时候点火?”
不能再拖了,可是那帮孙子……
白昭撩起帘子,用手比划意思,“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乱点火!”
说时迟,来时快。守门的将士还没来得及自告奋勇做诱饵,白昭就没有废话的飞出营帐,落到那队巡逻兵的面前,像只自己送上门来的兔子,军需的巡逻兵没有上过前线,没见过楚国大将的摸样,被这还戴着面具的天外飞仙吓得尿都憋了一半。
这人穿着齐国的盔甲,却戴着个楚银的面具?!哪来的?
“别停,继续啊。”白昭存心想调戏一下这帮好久没见过女人的大老爷们,但是身体受伤又连日未眠让她的声音嘶哑得没有女声的磁性。巡逻兵没有发现面前的是个女子,但瞬间明白齐军中混进了奸细。
“抓刺客!”反应最快的齐兵基本是吼出来的。
白昭平地飞起,越过好几个营帐,玩得不亦乐乎。楚国剩下的奸细立马行动,点火烧了齐国军需。火苗遇到酒精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黑暗的黎明也在此时迎来了破晓,火光和东方的渐渐显示的鱼肚白连成一色。
跃上空中其实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因为一旦上天就是个活脱脱的靶子,齐国又善骑射,不知道弓箭手会不会很快的反应过来。但是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也好看看前线的战况。白昭还是选择走险路,毕竟这才是她的风格,连日的苦守磨光了她的耐心,现在的她多得是嗜血的渴望。
火势刚起,战况焦灼,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等着弟兄们回合突围了。无意间往下看到了一个正拿着弓箭起势的少年,满眼的杀气都快溢出来了。利箭出弓向她刺来,白昭旋转了一下身子,箭头擦破了受伤的手臂还不收势,又向脸袭来。
“刺啦。”一声金属划破的声音,白昭的银面具被划成了两半,从脸上坠下。白昭顾不得会不会有追兵了,直接落下追随破裂的面具而去。齐军楚军都看到了这一幕,还以为她是中箭了。尹伊和宗毓本就杀红了眼,眼看着白昭坠下,怒火中烧,楚兵也士气大涨,一心想为自家的将军报仇,一下压过齐军的势头,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白昭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原本可能发炎的手臂不争气得有点使不上力了。尹伊落地拾起爹娘最后留给她的遗物,捏在手心,浑身的青筋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