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折腾，晚上富阳楼之行算是泡汤了，尹伊、白昭、宗毓三人只得在富阳大街另寻一处觅食。

“这家酥鱼堪称一绝，要不就这个吧？”宗毓指着眼前那个挂牌“天香楼”的店铺。

尹伊活像个没有进过城的村姑，大吃一惊，“这居然是饭馆？！天香楼，我还一直以为是个烟花之地……从来不踏足的……”

白昭很亲切得触摸了一下她的下巴，“这天香楼呢，本名叫添香楼，只因为做招牌的师傅会错意了，便成了现在的天香楼，也因此远近闻名了。而你心中所想，在对面。”尹伊闻言看过去，醒目的“好食男女”渣牌亮瞎了她的24k钛合金狗眼。

卧槽，我一直以为这是个饭馆，只是这名字实在是太接地气，总觉得进进出出的人看着口味都不咋地。

宗毓没有管他们在后头的议论，直接进去对着小二吩咐，“一间三人包厢。”

小二点头哈腰，“哎呦不好意思这位客官，今个包厢满了，您看这靠窗的位置有个四人位，可还合您胃口？”

环视一圈，今天是什么日子，既然坐的这么满满当当，偌大宽敞的厅堂真的就剩那一个座位了。宗毓身上的一股子书生气刚进去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纷纷偷偷瞟向这个角落，白昭正巧进门，刚迈进门槛，引得人们一阵理论纷纷。照例一身公子打扮，折扇一开，遮挡住了前胸。

“好生俊俏的人儿，长得好标志。”

“一看就是小白脸。”

“不对啊，你不觉得他长的有点像前些天告示上的那个……”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断有闲言碎语往他们的耳朵里钻，宗毓和尹伊瞬间变幻队形，一左一右得将白昭护住。白昭出门一般不会戴白将军标志的凤银面具，为掩盖美貌，有时弄的灰头土脸，有时模仿江湖剑客戴个斗笠，而今天忙活了一天，忘记了掩饰，凭着夜色来到富阳大街上，才没被围观。一进到灯火通明的饭馆，原形毕露了。

尹伊瞪向议论纷纷的众人，咬着牙缝对她说，“你怎么没戴斗笠？”

宗毓不会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这家没有包厢了，换一家吧。”

两人准备离去，白昭却不动弹。我是犯了什么罪了？为什么连吃个饭都要躲躲藏藏？

“我又不是鬼不能见天日，今天我还非要在这吃了！”霸气得手一挥，往窗口那四人位走去，“小二，三壶酒！”

剩下两人在原地愣怔了一会，跟上去落座，顺便沿路用将军独有的威慑将众人脱壳的神魂震慑回来，一路凶神恶煞得像地头蛇。

尹伊：“看什么看，没看过长得好看的小白脸啊？”

宗毓：“……”

白昭：“……”

在场众人：真的没看过……

小二生怕这三位爷一个不乐意再把店砸了，忙上前招呼，“客官，真的不好意思，要不是今天那张公子寿辰包下了所有的厢房，也不用委屈你们坐这，这几碟小菜是送你们的，三位随意啊，随意……”

白昭才不管是阿猫阿狗的寿辰，宗毓盘问了起来，“哪个张公子？寿辰不在家操办跑这来做什么？”

小二继续陪着笑脸，“就是当朝丞相之一的张扈张大人的嫡孙子。正闹叛逆呢，寻了一帮朋友来我这小酒馆作乐子。”

宗毓看了看正在欣赏窗外风景的白昭，今天刚跟张大人打过交道，晚上就遇到了他的嫡长孙，这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白昭正在看着流穿丹城的母亲河在窗外泛着银色的月光，潺潺流水，小桥人家，一副江南画卷就此泼墨展开。这条河是原先楚河中的分支，波涛汹涌河水湍急的楚河流到这丹城，竟也被驯化成如此温柔可人的小溪流，看的白昭心里一阵感慨。

白昭伸出手去窗外捕捉微风，从指间划过的时候，有一种归宿的错觉。

或许人这一生，就是风，吹过这片天地，什么也不会留下。

文人雅士的兴致上头，甚至都想当场吟诗作对，从天而降的一泼酒正好洒在了白昭的手上，浇灭了兴致。

小二忙不迭得赔罪，白昭收回手掏出帕子擦了擦，一股浓烈的酒味就窜进鼻孔，耳边尽是小二的声音。

“行了！又不是你搞得你这么紧张作甚？”店小二一瞬间觉得很有道理，我为什么要紧张，楼上一群大爷，这边三位大爷，看着都不好惹，能不紧张吗？

尹伊站起就想上去找那群瘪犊子理论，白昭呵斥，“干什么去？回来！”

尹伊不情不愿，“这帮兔崽子，不教训一下不知道什么叫世道。”

白昭：“世道就是你这样恃强凌弱吗？”

尹伊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见木质楼梯上奔跑的声音，男声女声夹杂在一起。

“公子，你喝醉了，别再喝了。”

“是啊公子，来日方长，咱明天再喝。”

“哎，公子，别跑啊。”

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一位已经衣衫不整，但明显用料裁剪考究的稚嫩公子哥进入了人们的视野。真是喝醉了，连路都走得七拐八拐的，站到大厅中央，高举手中的酒杯，用一种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口吻断断续续说道，“今天！是本公子生辰……”

“唔……”一阵反胃打断了他的话，跟随着他下来的男女忙不迭上去搀扶，这张公子却并不领他们的好意，一把推开。

“不要管我！……高兴！……高兴！”歪歪扭扭的姿态跟扭秧歌似的，迷离的眼神，红扑扑的脸蛋，随时都有断片的风险。“今个全场，我买单！喝！”

原本安安静静看戏的众人一听到有人要帮他们买单，举起酒杯就开始奉承。张公子满意得咯咯直笑，瞥见了岿然不动的一桌，尽然还有不卖我面子的人？！踉跄得走上前去。

“你们什么情况？本公子的话听不见的吗？”小二眼看着两路人马汇集，怕是不得消停了，迅速上前阻拦，却被发酒疯的张公子一把推开，差点撞上桌角，被宗毓用合适的力道一掌拍起，直挺挺得站住了。

这耍杂技般的技艺让张公子气血上头，指着宗毓姗姗发笑，“好玩！好玩！”说着自己也想往宗毓身上扑去，体验一把刚才店小二的待遇。

宗毓眼看着携着浑身酒气的人扑过来，下意识准备闪身，又一想他若是闪身了，就直接扑到尹伊身上了，更是不妥，蓄力准备给他也来一掌。

电石火光之间，一阵如钢箭般的风划破空气，这位张公子活生生得钉在了柱子上，一根筷子钉在了他的衣服的脖颈部位，带着他整个人，消停了。

白昭的手还保持着投出筷子的姿势，手臂有力的线条一览无余，脸低头埋在阴影下。张公子立马酒醒了不少，知道碰到了对手，脸红脖子粗得立马搬出救兵。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张小彬！我爷爷是当朝的丞相张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到我的头上？”

众人一看情势不对，胆小怕事的公子哥溜走一大半，会点功夫的江湖武行围观看戏，一时间整个酒馆变成了擂台赛似的。

宗毓和尹伊都没想到白昭会当着百姓的面出手。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再当缩头乌龟了。

白昭旋即抬头，起身走到真正不知天高地厚的张公子面前，严肃中带有轻蔑得看着他，冷酷无情得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整个大楚除了楚王还有谁能比他爷爷官大的，就算高相也得卖他几分薄面。

以张公子原本的脾气，必定是不吵赢不罢休，此时却话到口中开不了口，因为眼前的眉目实在是太漂亮了，尽管眼底都是冷冽，也盖不住它散发的魅力，反倒显得气宇不凡。

宗毓和尹伊不约而同上前护在白昭两边，若是她真的打算开陈布公，也让百姓开开眼界。这时围观人群中的一位江湖侠客认出了宗毓，因为平日军中和白府的很多事都是宗毓孜孜不倦得跑腿，打点上下，替白昭分担了许多，他也算是小有名气，尤其和武将完全背道而驰的书生气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刚才那一掌能让习武之人看出这具看似文文弱弱的身体下隐藏着一个深藏不漏的内力，心中便有了数。

视线再往另一边，明显是位高手的女子，这样一左一右得组合，那中间那位定然是远近闻名的史上第一位女将军

——白昭。

那位江湖侠客对着他们三人拜了一礼，说话了：“如果鄙人没有看错，边上这位公子应该就是楚军左副将宗大人，那这位姑娘便是右副将尹大人，中间这位，便是白将军。”

虽然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依然很不确定的用了不算明显的疑问口气。

众人见到了活的不戴面具的白将军，在这寻常的酒馆，一瞬间连大气都不敢出。文官和武将相碰，哪个拳头更硬的问题简直就是侮辱智商。先前一些张公子的狐朋狗友见大势已去，屁滚尿流得跑了。而罪魁祸首，还贪婪得望着眼前的美人，陷入了自己的温柔乡里，不省人事了。

张家公子自有店小二伺候，白昭一行人酒也没喝饭也没吃，给了银子就离开了。

宗毓和尹伊在路上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快到白府的时候，白昭自己转身停住了脚步，“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不想再被其他人揭露第二次，与其等着被人推向众人视野，不如我自己跳出来，也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