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瑟瑟发抖的站在堂中,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凡不敢动弹。
屋外,白小六霍霍磨刀的声响还在继续,那声音在他的耳中,无异于死神的宣告。
因此江凡问他,他也不敢说话,只是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希望以此博得江凡的同情。
那样子,让江凡想起了八年前,江玄衣不遮体,蓬头污面的蜷缩在江府门外的样子。
那时他也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央求着江南樵将他留下。
那时的江凡也觉得他可怜,悄悄对母亲鱼文姬说:“不如将它留下吧,看样子他也不像是个歹人。”
可是年纪尚幼的江凡不会懂得,往往看起来可怜的人,才会隐藏住自己的心机。
“如果是那个江凡,没准还真会放过他。”
因为融合了另一个江凡的性格和记忆,江凡发现自己在看到江玄样子的时候,竟然会有一点点心酸的感觉。
可此时的江凡,毕竟不再是那个江凡了。
他心硬如铁,自有自己的主见,虽然对江玄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却是漏出了一副和善的笑意。
“你且不必如此,今天我只是来处理问题,你要分家,便分家好了,倒不必如此恐惧。”
江凡和颜悦色地说道,江玄这才从容了一些。
江凡一摆手道:“你且坐着说话,在分家的问题上,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江玄依言,找了个座位坐下,江凡又对着堂后道:“你也出来吧,这样说话也方便些,我这人没有什么规矩,你大可一起参与分家。”
堂后沉默了片刻,秦氏才走了出来。
见到江凡,话未出口,哭声已至。
“小白你是好了吗?真是老天开眼呀,总算给了我江家一条活路。这两年,江家的产业凋敝,处处受人压制,小白你也是病了,真是让你哥哥和我好不难受。只是我们也是没有什么能耐,只能守着产业,不让它散了。”
秦氏哭哭啼啼的陈述,偷偷看了眼江小渔,江小渔捋着雨水打湿的秀发,仍是温和的笑着看她。
江凡却是不想看她的表演,微微皱眉,道:“我这人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我已说了,我只是来处理分家的问题,至于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做,没有兴趣。”
江凡语气很不客气,秦氏哽咽着不再说话,只是用余光看着江玄窝囊的样子,一个劲的给江玄使眼色。
江凡这时看了一圈屋内的人,开门见山地道:“我江府的产业,乃是我父遗留,我一人独得不公,江玄一人独得也是没有道理。”
众人不吭声,江凡这话说得没有毛病,没见过哪家分家,家产都为一人所得的。
江凡便又道:“江家有几多产业,作价几何,如果细算,没有个把月,也难算清,我就想,咱们干脆一些,也不用去考虑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了。就直接一分为三好了。江府和别院外加几处庄园,算是一份;上元县里的五万亩地算是一份;剩下的盐铁生意等,这些买卖算是一份。你们以为如何?”
江玄听了,完全没有注意,也不知江凡这么分配,是作何打算。
倒是秦氏在心里啪啪啪的打起了小算盘,却是以为江凡应该是想以势压人,要把最大的利益,也就是盐铁生意这些买卖夺去。
毕竟江府的盐铁买卖遍布江南各地,最是得利,利润丰厚得远不是那些田地所能相比。
黄文炳老谋深算,本是以为要解决那五万亩地的事情已经黄了,他甚至以为,江凡今天弄不好会强占江家所有的产业。
可是看到如此情景,江凡似乎还是念着兄弟之情,黄文炳不禁漏出轻蔑的笑。
到底还是个黄毛小儿,势力虽大,可是还不够狠,这种人终归是难成大事。
屋内众人各怀鬼胎,江凡轻轻嘬了口茶,开口道:“小渔,你先选。”
江玄和秦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是有些绝望。
认为江凡让江小渔先选,无疑是偏心,换做是谁,让自己先选,都会选择最好的一块。
可江小渔却只是淡然地道:“我一个女儿家,是不该参与这分家之事的。”
江玄和秦氏,闻言眼睛一亮。
难道江小渔要放弃自己的一份家业?
这时江小渔却是话锋一转,道:“可既然是哥哥的好意,小渔也只能心领,勉为其难选一份吧。”
江玄和秦氏心头又是一紧,坐立不安起来。
江小渔促狭一笑,看着那夫妻二人,开口道:“我就选那几处地产好了,倒也不用更换地契,哥哥不会也想和我也分一次家吧。”
江凡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我兄妹,当然不会分家,只是做事总要公平,不然事后被人说起,总是不好。”
江小渔笑了笑,用手绞着头发,望着江凡,心中疑惑。
也是想不明白,江凡今日到底是要做什么,处理问题的方式,对比以往,竟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凡了解江小渔的性情,自是知道,让江小渔先选,她肯定不会选最重的一份家产,这么做无非是想恶心恶心江玄和秦氏而已。
见江玄和秦氏果然如想象中的那种时喜时悲,心里像是坐过山车似得,心中也就畅快了许多。
“既然小渔已经选了,那就还剩那五万亩地和盐铁生意这两块了。”江凡顿了顿,江玄和秦氏竖起了耳朵,想知道江凡要如何安排。
江凡这时却好像是犹豫了起来,半天也未说话,急的江玄和秦氏如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却又不敢造次。
“咳……”江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舍地道:“还是你们先选吧,上元的五万亩地和盐铁生意,你们想要哪一块?”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是一愣,皆是没有想到,江凡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把选择的主动权交给江玄。
便是江小渔也是蹙起了眉,以前的江凡虽然面冷心热,有些心软,可是如今已经和江玄撕破了脸皮,以他的个性,没有提剑入府砍杀他们,已经是让她意外了。
怎么还会把一个天大的便宜拱手相让?。
而江玄和秦氏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自己先选?
这家伙不会是有诈吧。
不然怎么会如此好心?
可是仔细想想,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心里七上八下的,竟一时没有了主意。
“咳咳咳……”
黄文炳这时使劲的咳嗽了起来,低着头,对江玄和秦氏使眼色。
意思是让江玄赶紧选择那五万亩地,也好解决了自己的大麻烦。
江凡这时却道:“黄大人怎么了?一个劲儿的咳嗽,是身子不舒服吗?”
“无碍,无碍的。就是嗓子有些发干,喝点水也就好了。”
黄文炳略有微尴尬的喝了口茶后,便对江玄道:“江玄呐,小白是嫡子,你做兄长的总要谦让一些嘛。”
江玄明白黄文炳的意思,可是五万亩地对比一个庞大的产业,相差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想选盐铁生意,可又有些惧怕黄文炳,便看向秦氏。
秦氏却是比江玄有主见得多。
就凭你一个黄文炳,也想让我放弃天大的一笔富贵,你还没有那样的分量。
秦氏也不着急选,而是看向江凡道:“不知小白想选哪样呢?”
“我不是让你们先选了吗?”江凡淡定地道。
“我们却是不敢先选的,选多的,怕是被人说我们贪婪,选少的,又怕损了小白的颜面,也是为难的很。”
秦氏油滑得很,只是怕不管选了哪样,江凡都会找些由头,为难他们夫妇一番。
此刻把话挑开了说,却也是好堵住江凡的嘴巴。
江凡大气地道:“你且选着,把心放在肚里就好,无论你们选择哪样,我都不会用分家这事为难你们的。”
秦氏闻言便放心下来,对江玄使了个眼色。
江玄心领神会,小声道:“那我们选盐铁生意,小白以为如何?”
江凡爽快地道:“好,你们想选哪样都行。”
此时江小渔心中微微悸动,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心中叹息一口,哥哥还是未变,终究是心软,放过了江玄一回。
黄文炳这时气得手有些微微发抖,狠狠地瞪了江玄夫妇一眼,起身道:“既然事已至此,也是有了眉目,黄某便先告辞了。”
“黄大人何必着急,这文书还得黄大人来做个见证呢。黄大人今日到此不正是为了此事吗?”
江凡挽留,黄文炳倒是不好马上就走了。
于是又让罗甘研磨,江凡亲自执笔,写了一份分家文书。
这份文书写得相当决绝,竟是彻底和江玄断了兄弟关系。
以后相逢,便是路人。
江玄也不在意这个,和秦氏一起看了文书,没有发现什么陷阱之类的,也就点头表示同意。
江凡于是提笔就要落款,却突然皱起了眉头,道:“有一事,我却不明白,别院的仆人,五日前都被召回了江府,这是为何?”
“这……”江玄心下一惊,心道,来啦,来啦,说什么不会计较,还不是不想放过我吗?刚才被堵住了嘴,这时就在这里找茬了。
秦氏却是比江玄反应的快,连忙开口道:“小白啊,那时你还病重,想是不知道,那时已经是商量了分家的事情了。”
江凡摇了摇头,道:“只是商量分家,却不是已经就分家了,你们召回仆人符合情理吗?”
江玄和秦氏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应答。
其余人等也是有些心惊,难道这就要翻脸了不成?
江小渔这时已是到了江凡身后,拍了拍江凡的后背,不想江凡为此伤人。
江南樵已经离世,凭借着他的情面,总会有人维护江凡这个后人。
可是人情总是会越用越薄,江凡如果今日在这里大开杀戒,一旦把握不好,便是触犯了国法。
难道到时候还真的要去落草为寇不成?
似乎是江小渔的安抚有了效果,江凡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了下来。
“既然如此,这样吧,分家的日期就放在一个月前好了,这样说起来便也合情合理了一些。”
说完江凡落款,分家的日期便被提前了一个月。
江玄和秦氏也松了口气,便也没有多想,也签了文书。
当黄文炳提笔做了见证人后,江凡等到笔墨已干,突然问黄文炳:“黄大人,你身为江州通判,应是最懂得律法,不知裹挟良家女子入府,该判处几何呢?”
此言一出,黄文炳顿时呆愣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