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宋朝的律法,强抢良家女子入府,轻者坐牢三年,重者发配,性质恶劣的甚至会直接处以绞刑。
黄文炳懂得律例,此刻已是恍然大悟。
江凡把分家的日期提前了一个月,并且完全断绝了与江玄之间的关系,这使得江小渔被扣在府内的性质完全变了。
这简直是要置江玄于死地。
黄文炳闷不做声,捏着山羊胡在那里沉吟,还在想着对策。
不管怎么说,江玄已经投入他的门下,成为了他的门下走狗,若是不能保下江玄总是会有损他的名声。
江玄夫妇和江庭阁兄弟,还没想明白江凡话中的意思。
那江玄竟然还试图和江凡缓解一下关系,硬挤着笑问:“江宁又有匪人横行吗?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被人挟持?”
江凡上下看看江玄,淡笑道:“是小渔啊,前日被人挟持,今天才被人救了出来。”
江小渔浅笑嫣然,看着江凡。
她终于明白了江凡今日种种反常的表现。
江凡变了,不再只是一味地以强压人,甚至已经开始利用规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黄大人,难道你还想包庇罪犯不成?”江凡笑着问道:“江州可不是只有一个通判,还有知府的啊。”
黄文炳闻言苦笑,江凡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这就是一个连环套,不仅套住了江玄,也把他给套在了里面。
江州知府蔡嶷向来与他不和,正缺少攻伐他的借口呢。
这时江凡握住了他们的把柄,蔡嶷肯定会第一时间跑出来为江凡站台撑腰。
身为一府通判,包庇不法,如果运作的好,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也是有可能的。
蔡嶷的身后就是蔡京,那可是当朝的首辅。
死道友不死贫道,黄文炳想得明白,倒也是干脆,沉声道:“江玄,你可知罪?”
好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江玄被问得一愣,连忙开口道:“黄大人何出此言?”
“你扣留江小渔在府内,乃是挟持女子之罪,你不知道吗?”
“啊?”江玄呆如木鸡,道:“他是我妹妹啊!这怎么是挟持了?”
“你自己看看。”黄文炳指着桌上的文书,道:“你们月前就已经分家,断绝了所有关系,你还说自己不是挟持?”
“这……”江玄被说得哑口无言,想了想后,问道:“这个……罪很重吗?”
“至少坐监三年。”黄文炳语气冷淡地解释道。
坐监三年?
那里是人呆的地方吗?
还不得被那些狱卒终日折腾,花了大钱不说,还得脱了一层皮。
江玄脑子里如炸雷响起,目瞪口呆,飞扑过去,抱住黄文炳的大腿,喊道:“大人救我,我都是按照您的安排做的啊。”
黄文炳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开江玄,骂道:“你在这里说得什么昏话,我安排你做过什么?”
江玄这才醒悟。这事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要是把黄文炳也拉下了水,到时候两个人一起犯事,连个解救他们的人都没有了。
于是又跪爬到江凡的跟前,声泪俱下地道:“小白,你就绕过我这一次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你就饶过我一次吧,我不想去坐牢啊。”
江玄像条狗似的摇尾乞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凡的身上。
饶过他?
那还是江凡吗?
他今日没有直接撒泼,当场砍了你,就已经让人很是意外了。
不曾想,江凡竟是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可以不让你去坐牢的,我这人最是心软的。”
江玄赶紧扣头如捣蒜,一个劲的叨念道:“谢过小白,谢过小白了。”
众人皆是很意外的看着江凡,完全没有想到江凡这么轻易地发过了江玄。
过了片刻,江凡才幽幽道:“可是小渔的委屈怎么办呢?不行不行,不能放过与你。”
江玄闻言,又是磕头不止,哭喊道:“小白,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然,不然打我一顿出气好了,我不想去坐牢啊。”
“打你一顿吗?”江凡笑眯眯地看着江玄。
“打我吧,使劲打我,我猪狗不如啊。只要不是去坐牢,怎样打我都行。”
江凡为难地看了眼黄文炳,道:“这样可以吗?黄大人?”
黄文炳点头道:“若是没有苦主到衙门,却也是可以自行私了的。”
江凡这才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问江玄:“只要不坐牢,怎样打你都行?”
“一切都听小白你的。”
“那好吧。”江凡似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对堂外喊道:“白小六你进来。”
白小六推门而入,拎着长柄朴刀,一脸的冷峻。
“去打断他的手脚。”江凡语气冰冷地道:“满足他的愿望。”
“啊,小白不可啊。”江玄又是哭喊道:“小白饶命啊,小白……”
江凡不耐烦地皱眉道:“坐牢还是挨揍,你自己选。”
“我都不想啊,小白饶了我吧。”
“既然如此,还是请黄大人公事公办吧。”江凡看向黄文炳道。
黄文炳也是被逼到了墙角,哪里敢包庇江玄,于是喝道:“来人啊,把这江玄擒了,带回衙门。”
王德海这时倒是听话,带着两个衙役就进了堂里。
眼看着就要被带上镣铐押走,江玄拼命地挣扎道:“还是打吧,我,我不想去坐牢啊。”
江凡这时一摆手,道:“你看,什么事都是让你自己选的,以后你可莫要怨我,白小六,把他给我拉出去。”
白小六依言,像拖死猪似的,把江玄拉到了堂外的院落内。
秦氏这时已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平时鬼主意虽然多,可终究是个女人,也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是泪流满面地到了江小渔的跟前,匍匐于地,哽咽着求道:“小渔啊,都是我们的错,我们猪狗不如。可是你就忍心看着兄长被打断四肢吗?求你说说好话,救救他吧。”
江小渔看着秦氏,笑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道:“不必如此啊,有话说话就是了,何必跪着说话。”
秦氏抬起了头,可怜兮兮地道:“小渔啊,小白最听你的话了,你就替我们求求情,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不会忘了恩情吗?
当初我们的母亲又是如何对你们?
你们可曾记得了?
江小渔缓缓起身,笑容明媚,手指搅绞着湿漉漉的发梢,道:“你今日早间,不还说让老天给你们一个现世报吗?我看,还是满足你们的愿望更好一些呢。”
江小渔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江玄杀猪般的惨叫声。
啊……
那声音刺耳,竟是让屋里的几人都后背发凉。
江凡,还是那个江凡。
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些得罪过他的人。
只是不知今日这事之后,他又会如何报复自己。
秦氏在堂里嚎啕大哭,江玄在外面惨叫不断。
江凡听得心烦,吩咐人把这对夫妇扔出了门外。
黄文炳和江庭阁兄弟看着整件事,一阵阵的后怕,赶紧各找由头,辞别而去。
“白小六,回去后不要再收租子了。”白小六带人离去时,江凡嘱咐道:“那样总不是长久之计。”
收租子,其实就是收保护费。
白小六原本是浙西的农家出身,这几年乡下的日子难过,就跑到了江宁碰运气。
本来是在运河码头做苦力的,后来因为力大过人,武艺不凡,和江凡成为了兄弟。
他手下的一帮人都是浙西南一带的乡亲,多是运河码头的苦力出身。
原本江凡都是会按月给些钱财救济他们,可一来如今投奔白小六的人越来越多,二来白小六一大帮的兄弟让江凡养着,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因为人多势众,在运河一带颇有些实力,因此也就在运河一带收起了租子钱。
以前江凡也说过几次这事,白小六他们还是我行我素,江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江凡这次又提了出来,白小六道:“公子,我们有手有脚的,怎好都让你一人养活?”
江凡一摆手道:“你若信我,便按我说的去做,过不了几日,我会给你们安排生计的。”
白小六有些作难,犹豫了一下,才道:“公子若有安排,我们听令就是。”
布袋和尚这时却是笑了起来,道:“这个憨货,有人养着还不好了?公子什么时候也给我些月钱,和尚我现在想吃点荤腥都囊中羞涩的很呢。”
“你还是祸害你的同泰寺好了。”江凡笑着摇头,道:“你这坏和尚说起瞎话来,连自己都骗,我可不敢信你说的。”
“嗨,你们的心都不善啊。”布袋和尚惋惜道:“今日就这样吧,我先回寺去了,还得去弹劾我那师侄,真是麻烦。”
说完,拉着挣扎的小沙弥阔步而去。
众人都已去了,江凡和江小渔也不愿留在江府居住。
吩咐人安排车马,准备回别院。
出了江府大门,马车已经准备妥当。
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马车旁,老泪纵横。
“福伯,以后江府就有劳你了。”江凡客气地道。
这老人是江府三代管家,这次也被江玄软禁,刚被放出来不久。
“少爷你放心吧,这次江玄这个狗东西下手又快又狠,我也是没有防备,才让他得了手,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福伯说着,掀起了车帘,道:“只是不知投靠了江玄的那些下人该如何处置?”
江凡一边扶着江小渔上车,一边道:“首恶必除,余者不究,福伯你自己看着办吧。”
江凡提步上了车内,车夫挥鞭,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内,淡雅如兰的少女,秀目中带着淡淡的疑惑,看着江凡。
“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我?”江凡问道。
江小渔轻轻摇头,道:“看不懂,想不明白。”
江凡一笑道:“有什么不懂的?”
江小渔想了想,道:“总觉得你处理今日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又想不出头绪,你为什么要放弃盐铁生意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说法。”
江凡看着如画中走出的女子,笑道:“哪里有什么复杂的。”
“哦?”江小渔疑惑道。
“身世不明,婚后无子,身怀重产,又才不配位,为祸之根耳。”
江小渔闻言,美目一亮,旋即更加疑惑地看着江凡。
今日的江凡真是太过狠毒了。
不但打断了江玄四肢,还设了一个更加狠毒的局。
恐怕这时江玄夫妇二人还想不到吧。
大祸将至,他们肯定是逃不开了。
“这是要让他们家破人亡吗?”江小渔心中想着。
江凡这时却叹了口气,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