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北个子不高,却是个灵活的孩子。
一听关雎儿留他,屁颠颠地跑回来,三两下爬到床板上坐好。
“啥事?姐,你问吧!”
“我那天,是咋回来的?”
“爹背回来的呀!”
“额……是在哪被找着的?”
那时她眼神不好,接着天黑了。
别说仇人长啥样没看见,救命恩人长啥样,也根本没看清。
“不知道,天太黑,爹不让我跟去找你!二哥说你差点被狼叼走,让我以后别乱跑!”
“……”
山上还真有狼?
关雎儿本试图借娃的话激发原主记忆,却愣是听出一身汗。
这一惊,眼前好像出现一个片段,是原主落坡绝望之际,看见的一些景象。
一双半新的绣鞋、半截洗得发白的藕荷色裙摆,还有……那人下巴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一只半新的绣鞋踩了她的手,许是见她不肯松手,还来回碾了碾。
“你也别怪我!谁让你命不好、克亲故,你要是不死,我的事……没盼头。”
许是原主对这段印象太深刻。
虽然关雎儿暂时想不起别的,但这话、这嗓音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姐,你为啥叫我山北?”
“啊?”
关雎儿还沉浸在那刻骨铭心的记忆片段里,孩子直接把她问蒙了。
“你和娘都叫我小北的,姐,你是让狼给吓得?狼真的那么吓人么?”
她听了想想,原主似乎是一直叫孩子小北的。
仿佛想的太用力,脑后抽痛,她紧蹙眉头,下意识只手覆上磕伤的地方。
“姐,你咋了?”
“头疼。”
“我去叫娘!”
“别去。”
这次倒是巧,一下子就攥住娃娃小手。
一是为了不惊动孕妇,二嘛,她还有点不死心。
每次回忆都是落坡那幕,足可见得原主死得有多不甘心。
且听凶手那意思,和原主肯定是认识的,甚至很熟。
她没那么伟大,一来就扬言为原主报仇雪恨。
可那记忆片段,怎么看都是谋杀。
现在,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不但没死,还“好端端”回来了。
那加害她的人,能善罢甘休、轻易收手么?
她虽极讨厌憋屈的处境,但初来乍到,不大记得这家的情况,想起来之前还是夹起尾巴比较好。
“小北……姐问你……那天姐是和谁一块出门的?”
忍了两下,刚才那阵抽痛终于捱了过去。
“翠翠表姐呀!”
“翠翠表姐……是谁?”
努力回想一下,刚才原主双亲提过这名字,是这家儿子未过门的媳妇。
“她是大姑母的女儿呀?姐,你咋让狼吓得连翠翠表姐都不记得了?”
“只有我们俩出去的?”
“还有咱村另几个姐姐。”
“我们出门时,说要去哪了吗?”
“不知道!——”
恍惚看见小家伙用力地摇摇头,她抿了抿唇。
有用信息不多,不过够锁定几个目标的了。
她十指相交,不自觉地活动指节,想着接下来就等眼睛好了逐个排查一下可疑目标。
“姐,你手咋了?”
“嗯?”
“手疼么?”
“……”
那是她习惯性的小动作,一有令她不爽的事,她就会边走神边活动指节。
“咕噜噜”
正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这个问题娃娃,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是饿了?你等着,我喊娘给你做饭!”
关山北小兔子一样“扑腾”跳下地,一溜烟就跑出门。
关雎儿还有话想问他,冷不防他窜出去太快,一手撑在床缘,一手却摸了个空。
整个人倒栽葱下去,她下意识护住脑袋,希望不要伤上加伤。
说时迟那时快。
“小妹,没事吧?”
一双温暖的大手在她以头抢地前,端住她的双肩送回木板床上。
她略微尴尬地“看”向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依稀见到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摇摆,随后人影一晃,坐在她旁边。
“你是……”
身体对这人很熟悉,但搜肠刮肚没想起是谁。
“小妹你说啥?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
人一开口,是个半大孩子。
听见她的问话,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
关雎儿听人孩子一口一个妹妹心里也苦:别了孩子,姐知道该叫你哥,可原主好像不止你一个哥?
她茫然锁定人大致位置,单手抚上后脑伤处,不好意思(尴尬)地低头。
“不是的,可能是碰了头,我脑袋里乱哄哄的。以前好多事,暂时没想起来。”
“啥?你病成这样,爹娘咋还说几天就能好利索?”
男孩一听立时不淡定地起身,一时话音也有些高。
“哥!你是我大哥对吧?”
“嗯,我是你大哥,山东,关山东。”
这具身体的本能告诉关雎儿,性子粗且直这个是关家老大。
虽然性子粗,但人孩子看她“认出”来了,满意地坐回去。
“我才听爹说娘怀了小娃娃,没坐稳。眼睛看不清这事瞒不住,我才说了。再让娘知道我不记事,怕惊了她的胎气。”
“原来是这样!还是小妹心思细。”
隐约见男孩憨直地重重点头,她扯了扯嘴角。
果然大哥最好哄……
这念头冒出来,她愣了一下,这感觉原不属于她。
想起原主爹娘之前的话,她就想试试老关家的水混不混。
“大哥,要不这事,就别跟爹娘提了。”
“有病咋能不提?”
“我听娘说,为了我看病,咱家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总不能……总不能为我一个,让全家人跟着挨饿……”
“小妹说得是啥话?娘那儿不是还有我给翠翠的过礼钱嘛?”
人听了她的话急了,后面的话冲口而出。
一时间,关雎儿的心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酸酸的。
她不信世上会有这种无私的亲情,毕竟穿越前,她从没感受过毫不设防的亲情。
“大哥,那是你娶媳妇儿的钱。我已拖累了咱家,咋还能害你娶不成媳妇?”
身体本能告诉她,原主本性很胆小。
所以她说话怯怯的,可心里却在等男孩“现出原形”。
谁知原形没等到,倒是一只大手覆在她发顶上,没轻没重揉两下,扯动她脑后伤处,疼得她直咧嘴。
男孩根本没发现她在忍痛,自说自话。
“傻丫头!咱是一家人,哥就你一个妹子,分啥你呀我的?再说,钱搁家里又不下崽儿。我和翠翠的婚事还有一段日子!你的病要紧,过礼钱大哥再去赚。只要你病能好,大哥就算一辈子打光棍又能咋地?”
这话一出口,关雎儿眼睛都跟着酸溜溜的,眼泪给勾出来了。
没事瞎煽什么情?
小子,就冲你这句话,等老娘眼睛好了,娶媳妇的事包我身上了!
一根略粗糙的指腹刮过她的眼窝,她却没闪躲,因为那只手的主人,她不抗拒。
“眼窝子咋这么浅呢?你等着,我这就和爹说去。”
“哎呦大哥!你咋还把小妹喊哭了?”
“就是!小妹本就胆小,还病着,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