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李氏供出齐敏来,可没一点嫡亲婶子的自觉。
村长齐景全闻言皱眉,目光移至院中。
见林翠翠还疯疯癫癫指着齐敏骂,不肯给齐义看诊,眉间的“川”字,不由愈发明显。
“敏丫头,你过来。”
“四爷爷!”
听见齐敏叫村长大爷“四爷爷”,关雎儿心下一沉。
寻思自己竟算漏了同族这么重要的事,今天这出儿是不是白折腾了。
虽然她没记起来齐家主要成员都有谁,不知齐敏这声爷爷叫得有多大分量,但血缘这事抹不掉。
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比他们关家这外姓人亲三分。
即便她本来的计划,也不过是为了用舆论压制齐敏,不让她再兴风作浪。
可是有了这层关系,该不会村长大爷三言两句,事儿就揭过去了吧?
“不能走!恶人不能走!”
林翠翠好容易被齐义哄劝着伸手看了诊,偏这时听齐敏要走,马上发作,两手死死抱住齐敏一条腿。
“四爷爷……”
瞧齐敏泪眼汪汪地看自己,齐景全侧目看了一下旁边鸵鸟一样的关菊香。
关菊香对上老爷子目光,立即跑进院子,可她使出浑身解数,就是不能让闺女和齐敏分开。
齐景全余光扫了侄媳妇一眼,鼻子里轻哼一下。
李氏见他不高兴,赶紧狗腿地凑过来,很有眼色地低声把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了一遍。
虽说长幼有序,这村长四叔排行在公公一辈的最末位。
但在李氏面前毕竟是长辈,又兼职村长、里正,她丝毫不敢怠慢。
“什么?昌振家的,你可别为了自己脸面,信口开河。”
齐景全闻后色变,低声却不失严厉地警告李氏。
李氏一见他不信,立时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四叔要是不信,侄媳可立毒誓。再说,大伙看着,瞎话也不是我想怎么编就能编得圆的!”
见她这般笃定,齐景全的脸色更加难看:无知妇人,你立了毒誓还不是坑害我们齐氏满门。
他默叹口气,依旧款步走进院门,只是这回比上次沉重许多。
见林翠翠始终不肯放开齐敏,齐景全也不再强求。
他蹲下身,慈祥地注视着林翠翠,轻声问。
“孩子,还认得齐爷爷不?”
听见他的话音,林翠翠才肯侧目看看,见是他,猛地点头。
“爷爷问你,雎儿是怎么伤到的?”
“全……”
关菊香想插嘴,被他薄凉地横了一眼,迅疾闭嘴。
“野猪坡……表妹掉下去,摔在大石头上,石头上好大一摊血……全是血……”
“你俩为何去那险地?”
“齐敏说的……她说那没人去!表妹就是摔不死,只要没人发现,野猪也能……”
说起野猪,林翠翠瞳孔一缩。
蓦然想起关雎儿空手化出一头大野猪的场景。
她不禁颤颤巍巍地往母亲怀里缩了缩,又飞快地瞟向关雎儿,试图看一看“大仙”现在心情好不好。
“野猪?野猪怎么了?”
“她说……只要没人发现,坡下的野猪都能把表妹吃得骨头渣儿都不剩。后患……没有……没有……”
林翠翠的话有些断续又有点颠三倒四的,可并不妨碍推理判断。
齐景全悠长地吐纳了一下,缓缓起身。
“阿义,这孩子的病,怎么样?”
“吓得不轻,汤药不离口,怕没十天半月也养不清醒。”
原是询问齐义,齐义也恭顺回答。
齐景全忽然话锋一转,侧目笑向齐敏。
“这事,丫头你怎么说?”
“我?四爷爷,阿义哥不是说翠翠疯了吗?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哦?是嘛?你婶子说,丫头早上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就疯了?”
“那……那要问雎儿!翠翠来时,我和云云就走了。院里就她俩,雎儿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凝视齐敏一退六二五撇个干净,关雎儿不由活动指节,开始搓着虎口。
她暗暗咬着牙:该不会真被我乌鸦嘴说中了吧?这就要翻篇儿了?
正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院中二人身上,就闻齐景全爽然一笑,随后向身边齐义。
“阿义。”
“四爷爷,您吩咐。”
“开祠堂,请家法。”
酥麻的感觉直接从背脊蹿上后脑。
这是令关雎尔没料到甚至震惊的结果,齐景全不但没护短,还要重罚。
齐敏也大为吃惊,她满心觉得齐景全是她祖父的亲弟弟,不管发生什么,理应护着她。
哪知,四爷爷没替她遮掩也罢了,竟还为了外姓人,开祠堂审她。
“四……四爷爷……”
“丫头,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等请了家法,就没后悔药可吃了。”
齐景全素来不喜欢齐敏母亲神神鬼鬼的,扰乱永安村原有的安宁。
不过是碍于哥哥的面子,寻常时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却不同了。
他齐景全的族孙女,因不为人道的理由,唆使外村人,谋害本村人性命?
且不论他这村长、里正,以后还要不要名声,单论做人的良心,他就过不去这道坎儿。
“四爷爷,我真没对林翠翠说……”
“把人给我带到祠堂去。”
齐敏见齐景全之言不像作假,不由双膝一软“扑通”跪在他面前。
“四爷爷!四爷爷,真的不是我……是大仙……是白大仙卜算出来的……不关我事……”
“这么说,你是承认唆使林家丫头行凶了?”
“……”
齐敏一听蒙了,没想到四爷爷刚刚是在诈她。
她不甘心一切眼看就成了,却因关雎儿这个变数白白付诸东流。
“不……不是的,雎儿,你倒是说话呀?”
“我?说啥?”
突然被齐敏点名,关雎儿懵逼了。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上狗头铡嘛?
关她这个被害人啥事?
“大仙!你不是知道的嘛?”
“大仙?”
“对!”
她很想大声呵呵出来。
原来这丫头是打着‘揭穿’的名义要挟老娘呀!
想瞎了你那双刺猬绿豆眼!
就算你neng个牛鼻子老道来开坛做法,老娘也没有现成的狐狸来配合你显形!
“关雎儿!你……”
“大哥,齐敏以前就这么凶吗?”
望见齐敏气急了要冲过来,关雎儿特意躲到关山东身后,还一边“抖”一边弱弱问了一句。
关山东哪知她故意怄齐敏,只当是被齐敏害过,饮水畏惧井绳,单手将她护在身后。
“心肠坏掉的女人都是这副蛇蝎样子,小妹别怕,大哥保护你!”
“你……你们……”
都说诛人诛心,关雎儿这脚踩得齐敏可是够疼的。
想来原主地下有知,也该死而瞑目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带到祠堂去?”
“四爷爷……我祖父可是您亲哥哥。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您就饶了我吧!”
齐敏见转圜无望,不由两手拉住齐景全的衣角,边痛哭,边苦苦哀求。
“丫头,晚啦!”
“没晚没晚!四爷爷,关雎儿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那儿吗?掉下野猪坡都没摔死她!说不定……说不定她已经不是她了!对!这个关雎儿一定是山精野怪变得!”
齐景全闻言眉头紧蹙,鼻子里哼出一声,就要甩开齐敏的双手。
“四爷爷!瞧她一脸狐媚相,迷得几个哥哥团团转,她说不定早就不是人……”
“啪——”
齐敏的话没说完,就招来齐景全失态的一巴掌。
按理说,齐敏亲祖父尚在,原没有他出手的道理。
实在是听不得这丫头鬼迷心窍的疯话。
纵然他一村之长老成持重,还是没法灭掉心中怒火,老齐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四爷爷……”
被打蒙的不单单是齐敏,一旁齐义也没想到素来慈和的四爷爷会对一个隔辈出手。
“叫我干什么?还不去把你二爷爷一并请到祠堂?”
“是!”
“等等……”
齐义刚奔出两步,被齐景全叫住。
“四爷爷?”
“缓缓的说,只叫你二爷爷和二伯去祠堂即可,旁人……一律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