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到安荷院的付流藜泡了个澡,长长的青丝铺散开来。
尹青拿着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擦拭,道:“幸好天热了,这么晾着也不怕感染风寒。”
付流藜趴在矮榻上,手里把玩今日祖母给的金镯子。
玲珑掐丝,点翠泛蓝,还缀着几颗小小的红宝石,使得镯子流光溢彩,闪耀夺目。
这还是前朝匠人精心所做,有价无市之宝。
付流藜稍作观赏,忽的想起一事,扭头问道:“尹青,晏魁给的金雁呢?”
“在架子上,我去拿,”尹青起身找来,往前一递:“鸟翅膀磕伤了。”
“无妨,熔了它一样值钱。”
“不能吧?这是晏大人给的定情信物。”
付流藜凉凉的扫她一眼:“旁人也就罢了,你还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尹青一手掩住嘴巴:“是我嘴误,不会再说那个词了。”
这还差不多,付流藜随手把它丢进盒子里,道:“存起来,我不想看到它。”
“哦……”尹青捧过首饰盒,道:“姑娘不是说要好好过日子么,不送它去修复一下?”
“我只是说尽量。”付流藜挑挑眉。
眼下还不知道晏魁为何娶她呢,是否和平共处,她一个人说了不算。
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要么相敬如宾,要么谁也别想好过。
婚期定得很近,许多事宜要赶着才能筹备完善。
付家从生下双胞胎之日起,就得了很多人艳羡,如今双生花要同时出嫁,更是赞叹一片。
原本退掉姐姐改娶妹妹之事外传,让好些人议论纷纷,但没几天,姐姐也要嫁了,人们很快就被新的消息冲击。
这其中,晏魁的名气比付家要大得多,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娶高门贵女,甚至是公主,不料结果急转直下。
好端端的,迎娶商户之女,多少人疑惑不解。
若付家大富大贵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家底不上不下,于京城之中,实在不够看。
这样一来,晏魁还能给负心薄情的父亲与郡主后娘好看么?
即便没有受到皇帝赏识,昔日状元郎高衍其迎娶郡主,如今地位也是寻常人不能比拟的。
晏魁选了商女做正妻,无疑是自行阻断岳家相助,明摆着一条捷径,弃之不用。
好事者无不嗟叹,那遗憾的模样,仿佛是他们自身错过了一般。
然而,事情皆有两面性,原本他年纪轻轻窜得太快,引来些许微词,如今只定亲这一招便消散了。
甚至一些士子书生,对此举多有赞扬。
说什么‘君子以自强不息’‘男儿当靠自身博取功名’之类的话。
因着晏魁娶商女,莫名高看他一眼。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福祸相依了。
时间一晃,到了大婚当日。
付家同时出嫁两个女儿,阖府上下别提多忙乱了,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部动起来,没一个得闲的。
若不是姑母周家今日娶亲同样繁忙,估计得跟他们借下人了。
双生姐妹二人,凤冠霞帔、粉腮朱唇,一模一样的小脸蛋,穿上喜服点缀妆容后,却愣是瞧出差别来。
付流萤羸弱,在气势上就输了些,再者她看人的目光,总是水汪汪的,一股新嫁娘的娇羞之感。
而付流藜,这个令她满心疑惑并且不看好的婚事,她笑不出来。
说不上绷着脸,总归是面无表情的,无端透着些许冷艳,让人不由自主臣服。
“姑娘今日真好看,”尹青两眼放光,笑道:“若他们见着了,必定给震慑住,可惜要盖红喜帕。”
“有什么可惜的,成亲后照样可以穿赤红衣裙。”
付流藜站起来,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不论前路如何,便是嫁错郎,往后的日子她也会好好的。
事在人为,才不会捏着鼻子过委屈人生。
她有底气,这就是与流萤最大的不同。
按照长幼顺序,付流藜先一步出门。
原本吉时有限,最好姐妹二人一块出门,可惜家里兄长就付锦州一人。
出嫁女到前院拜别父母祖母,随后由付锦州背出付家大门。
新娘子脚不沾地,直到交给门外候着的新郎官,送入花轿,迎亲队伍方才吹着喇叭唢呐一路招摇回家。
红艳艳的喜帕遮挡了付流藜的视线,她趴在付锦州背上,悄悄说了句:“大哥,谢谢你。”
小时候不懂事,没少因为秦氏的偏心而感觉委屈,都是大哥在开导她。
虽说是和稀泥吧,但好歹让她得到了安慰。
付锦州笑了笑:“别怕。”
旁边有嬷嬷跟着呢,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的意思是晏魁此人可交付,无需多思多虑。
何况到了这一步,想再多也没用,都要过门了。
到了门口,喧闹声一下子沸腾起来。
看见新娘子身影的群众,无不欢呼大笑。
“有劳大舅子了。”
付流藜听到晏魁的声音,然后腰间多了一只手。
晏魁把她从付锦州背上,转移到自己怀中,抱着掂量两下,方才走向花轿。
他看见付流藜细白的指尖,揪着他袍袖,不由暗笑。
“新娘子要松手了,抓住我可就误了吉时。”
“?”付流藜起先没反应过来,随后轰的一下明白了,赶忙松手进入花轿。
晏魁这句调侃,没有大声说出来,应该就尹青听见了。
付流藜依然耐不住脸上一热,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太丢人了!
她又羞又恼,都怪刚才晏魁故意掂量她,不然她能抓着他衣袖么?
幸亏花轿里无人打扰,自己生气一会儿,也就消化了那个情绪。
付流藜重新镇定下来,打起精神应付后半段流程。
到了晏家,欢呼声更甚,全都是青壮年男儿的呼喊。
大约是晏魁的那帮兄弟,一个个起哄地不得了。
晏家跟别家不同,他们太特殊了,因为是小小年纪自立门户,长辈就宴母一人,要说其它亲戚,实在没有几个。
所以来宾最多的还是晏魁同僚,参军的血性男儿一大帮,差点把报礼词的嬷嬷给镇住了。
付流藜喜帕一盖,万事不管,只顺着尹青的搀扶,进门拜堂,送入洞房。
晏魁一路用喜花牵着付流藜,进了房间后,把人安置在床沿坐下。
他低头道:“为夫要出去招待宾客了,可要替夫人送些酒菜进来?”
“这可使不得,”嬷嬷抢答道:“喜帕还没掀呢,于理不合。”
“无妨,我不介意那些虚礼。”晏魁摆摆手。
这时,红帕子里的人冒出一句:“不必,我吃过了。”
“啊?”嬷嬷倏地扭头看付流藜。
梳妆之前,她再三交代禁止吃食饮水,因为喜服层层叠叠,若是如厕诸多麻烦,出嫁路上也没功夫给你方便。
向来新娘子为了这一日,少不得饿肚子受苦一下。
谁知道……这大姑娘居然偷偷吃了……
再看晏魁,已经笑得不成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