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青跑进屋时,撞翻了木架上的铜盆,水盆落地哐当一声巨响,有如敲动铜锣。
付流藜皱皱眉,循声出来,低头看满地水渍,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姑娘,大事不好了!”
尹青顾不上被沾湿的衣裙,语速极快道:“周家来退亲了,说要改娶二姑娘,如今都杵在二姑娘院子里呢!”
“怎么可能?”付流藜第一时间是不信的,甚至感觉荒谬。
婚期都定下了,哪有这节骨眼退亲的,还扬言娶同家姐妹,当付家都是死人么?
“是真的!”
尹青都快急哭了,道:“听说昨日夜里,二姑娘不慎落水,表少爷把她救起,还以口渡气,已经是不娶不行了!”
付流藜闻言,脸色一沉,率先走在前头:“我们过去看看。”
尹青连忙抬脚跟上:“老爷夫人已经答应了,压根没想着通知我们,还是我去大厨房拿东西听见的……”
昨夜的事,她们今早才得知,就连周家的人都接到消息过来了,这简直太欺负人。
付流藜带着尹青跨入宁兰院,没两步就被陈奶娘堵在院子里。
“大姑娘留步,二姑娘病着,不好打扰。”肥胖的婆子体型彪悍,一个顶俩尹青。
付流藜抬眼看向房门处周家的奴仆,笑道:“客人都来了,只拦着我何用?”
她推开陈奶娘,举步向前。
房门的丫鬟早就向里头通报了,付流藜进去时,已有人迎了出来。
从掀起的帘子内,隐隐传来一股药味。
“你来做什么?”秦氏对上她,隐隐有些戒备。
“母亲,”付流藜打量她两眼,问道:“听闻妹妹落水,身子可还好?”
秦氏咬了咬下唇,“本打算晚点告诉你的,你知道你妹妹的底子差,向来……”
“可是姐姐在外间?娘亲让她进来吧。”
内里传来细小的喊声,打断了秦氏的话,她略一犹豫,让付流藜进去了。
里间极为暖和,已经是初夏,还燃了个炭盆,夹杂着苦涩药味。
付流藜轻扫一眼,挑眉道:“好生热闹,父亲姑母表哥皆在。”
她上前一一见礼,随后看向自己的妹妹。
付流萤合衣坐在榻上,腰下搭着一块薄毯子,面容苍白,显然病着。
她是付流藜的双生妹妹,两人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却从来没有人会认错。
付流藜眉目清朗明艳,而付流萤娇弱哀愁。
双生妹妹打从娘胎出来,就体弱多病,仿佛养分被姐姐全部吸走了,她一路成长离不开药罐。
父母兄长皆心疼不已,付流藜也是不忍她每日苦药随身的,只是……
“姐姐定是听说了我落水一事,才来找我问责的吧……”付流萤细眉微蹙,一副害怕而又愧疚的模样。
“问什么责?此举也是无可奈何,”付世鸿沉声道:“流藜若不痛快,只管冲我来。”
“妹妹此言差矣,我尚且不知发生何事,过来瞧一眼,何来问责一说。”这就是她对妹妹疼惜不起来的缘由。
总是轻飘飘一句话,把她推到对立面。
付流藜淡淡看着他们,“父亲能解释一下么?”
付世鸿顿了顿,给她说一遍事情经过。
跟尹青听到的相差无二,昨夜付流萤在池塘边不慎落水,被周泽方救起,以口渡气坏了清白。
连夜请来大夫切脉熬药,好不容易稳住病情,如今正要处理后续事宜。
周泽方自认要敢作敢当,大清早随母亲过来认罪。
两家本是姑表亲戚,付世鸿决定让周泽方退了流藜的婚事,改娶流萤。
“原来如此。”付流藜做恍然大悟状。
她微微收紧手心,打从一开始,这门婚事就没有问过她半句,父母自行定下来。
如今要退还庚帖与聘书,竟也不打算与她商量一下,便成定局。
“我、我……”付流萤红了眼眶:“还是不能退亲,于姐姐名声损伤太大了。”
“那你的名声呢?”
秦氏上前抱住她,“以你这身体,本就难找夫家,如今又……这是要逼着流萤去死啊!”
“有娘亲疼我,尽够了……”付流萤呜呜的哭了起来。
“小嫂别忙着哭,”姑母付氏温声劝道:“两个孩子既然有了肌肤之亲,怎么也得负起责任来,我定然把流萤当做自己女儿疼惜!”
秦氏松了口气:“有姑母这句话,流萤可算有救。”
周泽方悄悄看一眼付流藜,垂首道:“是我行事不妥当,辜负了大表妹。”
“怪不得你,若没你相救,你二表妹已是一具尸体了。”付世鸿想想就满脸后怕。
“妹妹没事就好,”付流藜无从阻止,她好奇问道:“为何大半夜与表兄在荷塘边呢?”
付流萤一怔,幽幽抬起泪眼:“姐姐这话何意?”
“夜风寒凉,还是当心些的好。”付流藜瞥一眼周泽方,猜想他们之间私下有情也说不准。
“我、我……”
不料付流萤两眼一翻,忽然就晕死过去。
秦氏大惊,回头就骂付流藜,“问那许多做什么,妹妹还病着呢!”
“赶紧请大夫再来把脉。”付世鸿朝门外扬声吩咐。
秦氏与陈奶娘一起把付流萤给扶去躺下休息,莫要再劳心伤神才好。
付世鸿揉揉额角,看向付氏,道:“你我虽是亲姐弟,但也不能因此坑害你周家,流萤羸弱,恐不好生养,来日泽方可以纳妾,但绝不能欺辱到她头上去。”
说着他转向付流藜,继续道:“我打算把你的嫁妆先均给流萤,往后庄子商铺收上来的银钱再给你攒着。”
周泽方忙道:“舅父,我迎娶表妹,又不是为了嫁妆,我不会纳妾的。”
付氏先是双眼一亮,掩嘴笑着推拒道:“这可使不得,流萤乖巧招人疼,天生有福之人。”
“确实使不得。”付流藜皱眉。
她道:“我知道父亲怕妹妹受苦,可在我定亲那日,祖母亲自做主分好嫁妆,妹妹那份比我丰厚,我并无怨言,如今居然连自己这份都守不住了么?”
付世鸿两眼一瞪:“你这是把身外之物看得比姐妹亲情还重,要和她争?”
付流藜抿抿唇,否认道:“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