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吃酒呢,就不怕一会儿老堡主找你算账。谁都逃不过你的算计。”天涯气呼呼地开口,却还是违心地起了身将白榆按下,“你坐,等着他算计你。我去取就是了。”
白榆瞧着他别扭地往门外走,扭头和万星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齐齐笑出了声。
“不用管他,小孩子闹脾气一会儿就好了。来,尝尝,这是从今日刚送来的螃蟹。”
万星落招呼着几个人吃饭,一群人也不客气,一屋子的热闹都溢了出来。
没多会儿天涯就取了酒回来,整整两大坛的荔枝鲜酿。
玉轻沅抿了一口直竖大拇指,“北方要吃一颗都得千金,你这儿倒好,直接酿酒。”
“岭南气候不同京城,你没吃过没见过的还多着呢。不如趁此机会留在这里,也好看看岭南的风景。温兄,来,敬你一杯。”
“我虚长你两岁罢了,敬酒可是不敢受。”
温释倾吃酒都吃出个书生气来,文文雅雅的,一口就是一口,不多也不少。玉轻沅一口一杯,他一杯几口才吃完。
“娘子怎么不吃?”
白榆坐在一侧,见陈十七手边的酒好半天没有动静,便出声关怀了一句。
陈十七笑着摆摆手,“要是都醉了,半夜娃娃闹了就没人管了。”
“不怕,那小东西鬼精!没人搭理,他自然就消停了。”
玉轻沅拍了一把陈十七的肩头,把着酒杯要同陈十七来一杯。同几个人也认识许久了,陈十七没有继续推托,拿起酒杯就抿了一口。
荔枝的清甜让人回味无穷,酒的味道也是绵绵柔柔的,喝在嘴里凉意中透出些荔枝的甘甜。她咂咂嘴,瞄一眼床上自娱自乐的孩子,一回头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新酿的酒荔枝的味道浓厚,不多时,一坛酒就见了底。荔枝的清香将热闹酝酿地更迷人,随着脸红而来的还有欢喜。
万星落依着屏风哼起了小曲,手里的酒杯早就没了酒,他还是一杯一杯往嘴里送。
坐在他左侧的是陈十七,她的脸微微泛红,双眼锃亮却已经没有了焦点。
万星落另一侧是温释倾,他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还是一口是一口,不急不慢地品味荔枝的香甜。
白榆同天涯坐在背对着房门的位置,之前的置气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天涯抱着白榆的腰睡得又香又甜,时不时地还有吧唧嘴的声音。白榆胳膊撑着桌子,早熟的脸上带着丝丝醉意。
绕过来,就是玉轻沅,他直接呈大字型倒在了席上,呼呼着直奔周公的地盘去了。
内室里,躺在床榻上的小娃娃也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品味空气中的酒香。
对的人遇上对的时候,就该大醉一场。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份相遇相识呢?
酒香席卷了整间屋子,就连周围的云雾都染了酒香。
云雾缭绕间,明月缓缓行进,一边享受着星星的仰慕,一边感受着人间的烟火。
“快走!快点!”
天还没有亮,一层叠着一层的铠甲摩擦声就打破了义宁坊的宁静。
守夜的两个人赶紧抹一把脸站直了身子。
“开门!”
“什么人?”
左边的挣脱了睡意,手里长剑一伸拦下了来人。
“奉圣人旨意,前来捉拿办案不力的方京墨。”
“你们胡说什么?”
右边的往前踉跄了一下,又往后一晃,看清了眼前的圣旨还有那张脸。
“进去拿人!若有阻拦者,一律拿下!”
左边的侍卫看着一个接一个闯进大理寺的人,后知后觉地念叨了一句,“大半夜的拿什么人?”
今晚的月色很亮,照得床前一片明亮。窗外的竹影探了进来,与如水的月色融为一体,勾出了一幅藻荇交织图。
方京墨本就没什么睡意,此时门外的声音早就传进了耳朵,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在那些人进来之前出了门。
门外拿人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天天想方设法参她一本的刘保值刘尚书。
刘尚书此时满脸的春风得意,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仰天大笑几声才好。
“方京墨,圣人有旨,你私自放走朝廷侵犯,命我等来抓人。这是圣旨,你要确认一下吗?”
方京墨扫了一眼刘尚书递过来的圣旨,没有打开而是直接往门外走。
刘尚书见方京墨满脸的坦然,心里的得意感少了大半,两条粗壮的眉毛上下跳动了一下,还是一挥手,“看什么!还不快跟上!一会儿犯人逃跑了!”
身后的侍卫迅速跟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去了。
待人都走了半盏茶后,老王才穿着大氅往外赶,一边走一边抱怨,“搞什么鬼?大半夜的拿人?”
对面屋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门冒出个穿着整齐的郎君。郎君面目周正,额头微宽,一双剑眉似是剑刃般锋利,眼睛大而有神,鼻子高翘,左边耳朵上挂着的金饰将他与其他郎君做了明显的区分。这是大理寺的另一位少卿,白洛邱。
“还能怎么回事?烛宰相又发神威了呗。哈——谁让她长得那么欠揍的,不抓她,也是好没道理的啊。”
白洛邱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一甩,双腿由前向后,右脚勾住了右侧放置的长枪,向上一抛接着右脚踢中了枪把尾部,长枪直冲院子飞去。他腰上用力把胳膊甩了回去,接着向前一翻右脚一踢柱子,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站定身子后伸手刚好握住了下落的长枪。
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老王缓缓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唤了声六郎。
六郎嗷的一声冲了进来,前爪利落地扑在了老王的膝盖上,舌头对着老王的脸就是一舔。
老王推开了六郎的脸,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有些狼狈地站起了身。
“不太平的日子又来了。”
望着微微发亮的屋顶,老王长吁短叹起来。六郎扑腾了一会儿,也学着老王的样子坐在地上望着屋顶。
屋脊笔直,鸱吻挺翘,高大的屋檐下,方京墨腰板挺直地跪立殿前。
大殿之上,小皇帝手足无措地把着把手,双眸却一直在左侧的烛宰相身上打转。一听说抓人,他就想起了那日的头颅,鲜血淋漓,血腥味在书房里折腾了半个月,直到现在,他不小心睡在书房就会做噩梦。
打了个结实的哆嗦,他收回了眸光。眨了眨,又探向了另一侧的珠帘。
帘后坐了雍容华贵的太后,一身的华服却衬不出一张带笑的面庞。她的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岁月带走的是她的青丝,还有那一身的天真和骄傲。她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沧桑还有挣扎,她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委屈地住在偌大的宫殿。
珠帘的一侧立了两只烛台,烛台花枝缠绕向上,每一朵莲花都盛着一只泣泪的蜡烛。最上层的蜡烛还剩半指长短,火苗也不再强势,忽明忽灭的飘摇在风中。
“陛下,还有半盏茶就是早朝了。”
近侍低声提醒了一句,他深知今日早朝又是一翻热闹景象。
小皇帝没有说话,目光再次看向烛宰相。
烛宰相看着堂中的方京墨,眼里的情绪亦叫做复杂。这么久他不动大理寺总是有原因的。
方京墨深知烛宰相的心思,也是仗着这种复杂的心思,她走到了现在。今天之后,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一个死字。
静默,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沉默。
“吧嗒”一声。
最顶端的烛光消失在大殿。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尚有疑点,不如先暂押大理寺,等证据确凿后再做处决。”
听到这话,小皇帝明显松了口气,当即附和着开口,准了这事。
候在外面的侍卫立刻得了命令进来,将方京墨押走了。刘尚书走在最后面,看了看烛宰相想要说点什么,迟疑了一下,还是闭着嘴随着侍卫离开了。
烛懋也躬了躬身子跟着离开了,望着缓缓关上的大门,小皇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整个瘫在了龙椅内。
珠帘叮咚响起,他又猛地坐直了身子,扶了扶有些大的皇冕站起了身子。
太后没有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叹了口气遣退了近侍。
“你可知那逆臣此举是为何?”
小皇帝缓缓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抓着袖子摇了摇头。
太后看着这样的他又是一阵叹息。
“皇家宝藏的事情你听过吗?”
小皇帝迟疑着点点头,他只是偶尔听过一次,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是皇上,有没有这份宝藏,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太后今日突然问起,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想到可能会面临的责问,他迟疑了。
太后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大殿。小皇帝见太后离开,赶紧提着袍子追过去。
两人绕过重重宫殿进了太后的住处。
小皇帝站在门口不敢再上前,右手抓了抓门框,又觉得此举不妥便收了回来。但心底发慌,他只好抓住了手边的衣袖。
太后坐在上首扫了一眼,扶了扶额头,招了招手。
小皇帝惴惴不安地上前几步,为自己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心怀愧疚,故而不敢直视坐在一侧的太后,只得低垂着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扫一眼太后,不安地开口,“阿娘,我,是我太笨了。”
“皇家宝藏虽是谣传,可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信的人也便多了。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