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两个月的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到了目的地。不过,陈十七看着四周的崇山峻岭便知道万星落是在忽悠自己。
“这是洛州?”
在同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三个月,两人之间的陌生感已经渐渐消散。不止于此,万星落闲来无事还会教陈十七三招两式。最近一个月,陈十七的功力长进明显。
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万星落缓缓落地。
“风物志里不写了,洛州三面环山,这里山川俊美,怎么就不是洛州?”
万星落伸手摘了一片树叶,随手一扔树叶飞出去几步远。不多时,路旁树林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天涯你先去投名刺。把这些见面礼送到。”
天涯点点头,将带来的特产风物装在了马上,骑着马沿着山间的小路往深处走。
陈十七仰头望去,试图望到山顶所在,也对比一下,是万家堡那不知名的山头高,还是这处更胜一筹。
白云深处,小路的尽头是层层磴栈,磴栈宽窄不一,依山势而设。窄的地方需得一人侧身而过,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生出阵阵寒意;宽的地方二人并排尚有空隙,时不时还会看见两只天籁鸮飞速擦肩而过。
行至半山腰前面的磴栈毁坏严重,另开了一条小路绕进树林。踩着遍地的枯叶,伴着微风鸟鸣,一片溪流打破了密集的绿色。
循着溪流走了半天,终于在日落前看见了一块石壁,上书武林盟三个大字。三个字字字端庄。
不比外面的平静,里面早已争论了一两个时辰。
“这……万家堡怎么来人了?”
一大早,武林盟的议事堂就炸了锅。
议事厅中央堆了各式各样的木盒,里面散发出不同的清香,也让一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围着礼品,摆放了十只长几,除了左上首其余九张后面都坐了人,每个人都对这件事情表示十分不能理解。
如今江湖上并没有什么正邪界线,可万家堡依旧被划为异类。万家堡的人行踪不定,大多数时候都是隐居深山老林。这样的神秘自然让人浮想联翩。而擅闯万家堡地界的,又没有谁活着出来过,这就让人产生了一种恐惧。
往届的武林大会都没有邀请过万家堡,这次大会,本是遵循旧例,几位主事的都没有邀请万家堡的打算,但是人家自己跑来了,这就尴尬了。
武林盟主盛岚无疑是最尴尬的那个。
他坐在席间,只觉得屁股下面多了一排钉子。偏偏这些个主事的又都看着他,他只能假装沉稳地坐在上首。
“盟主,往年的大会万家堡从来不会来人,今年却特意跑了来,还送了礼,只怕是……”
“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子,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
开口的是乾掌门,乾掌门的拳法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曾经用一套拳法单挑了一山的山贼,从此便成了一段佳话。
不过,他这一句话不和就要动手的毛病却让盛盟主头疼。
“乾掌门,话不能如此说。”
乾掌门一拳还没砸下来就被一道阴柔的力道拦了下来。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一道力道将那一道拳风一点一点地吞噬掉了。
出声的是钱庄主,他手下的商铺也算是遍布了大半个中原,说来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摇钱树。
“是呀,来的也不是一个人,是三个。”
这话说得倒没错。
盛盟主按了按太阳穴,这讨论了一大早了,也没有商量出个准确可行的对策。
“我觉得,他此行定是来者不善!”
一身玄色劲服,一柄长剑。来者正是从江南赶来的风情。
“风少侠,此话何解?”
盛盟主挥了挥手,把着急赶来禀报却没有来得及的下人遣了出去。
“强抢民女此等事情,一般人谁会做得出来!”
义愤填膺的语气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宝藏一事事关重大,就算不知道是真是假,各门各派也都派了人去跟踪打听了。风情和万星落的矛盾,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这……”
盛盟主犹豫了。毕竟当天的事情他也多多少少听说了,只是,这陈十七是风情未过门妻子的事情,确实没有证据。
“风少侠,你们风家造出这门婚事,不会是为了那份皇家宝藏吧?毕竟宝藏的数量可不算少。”
钱庄主眯了眯眼睛,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双眸直勾勾盯着风情。
钱庄主名声在外,风情也听说过他的“丰功伟绩”,又听他出言不逊中伤风家,风情大怒。
一个闪身落在了钱庄主身边,抬手就拽住了他的衣领,“我风家可不是你这种鼠辈,不稀罕什么皇家宝藏!”
“哎,风家贤侄、贤侄哎。”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风情这一把可把周围的掌门们吓坏了,一个接一个纷纷起身拦截风情。
“贤弟,莫要冲动,钱庄主也是长辈。”盛盟主将风情拉到了一侧,确认他不会再冲过去才松了手。
风情也冷静下来,敷衍得施了一礼就离开了。
盛盟主叹了口气,按着眉头就回了自己的座位。这一个个的,老的少的,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
“风家的小子是越发不像话了,也不知道风驰是怎么管教的儿子!再这样下去,非得出事!”
钱庄主瞪了一眼院子里的那道残影,嘴里的话有些愤懑不平。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
“别和晚辈一般计较。要事当前,咱们还是要以大事为重。”
其他掌门见状都是草草地安慰了他两句。
“不愧是风驰的儿子,真是器宇轩昂好不潇洒。”
院子里又传来了一道声音,这声音带了些岁月沧桑,也蕴含了雄浑的内力。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秦老前辈,你怎么来了?”
盛岚赶紧从席上拔下屁股,笑容灿烂到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大步流星地就往那老者身边赶去。
“秦老家主,此行也是为了陈可茗吧?”
在场的几位没有谁是不知道陈可茗是秦老家主外孙女的。只是这件事,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提起过了,现在的小辈更是鲜少有人知道。
秦老家主拍了拍盛盟主的手背,笑道:“几位掌门气色不错啊。钱庄主也在啊,真是许久不见啊。”
“秦老前辈,你快坐。”
盛盟主的师父与秦老前辈也算是师兄弟了,因此盛盟主对秦老前辈也是带着敬意的,秦老家主对武林盟也是能帮则帮。
秦老家主在盛盟主的搀扶下坐在了首位旁边的席子上,扫了一圈在场的人拎起了一侧被人遗忘许久的茶壶。
“十七是我的小外孙女,安雅呐,是我的闺女。老头子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不争气的闺女。既然,闺女没了,那十七也算是我这糟老头子的念想,自然不希望娃娃小小年纪就被纠缠进江湖纠纷里。”
“所以呢,老头子希望诸位见到我那不争气的孙女儿就放她一马,权当我秦家欠他个人情。如何?”
秦老家主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这皇家宝藏什么的,一直是个传言,至于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但眼前这个人情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是能让秦家欠一个人情,这也赚大了。
“秦老家主,你这话说的,我们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将所有的宝藏占为己有呢?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家主和陈可茗血浓于水,比我们在场的,都容易得到这份宝藏吧?”
钱庄主的一番话搅起了一阵嘈杂。
众人纷纷议论起钱庄主的话,在宝藏和人情之间要如何定夺,成为了一个难题。
秦老家主脸上的笑容并未改变,而是瞥了一眼钱庄主,缓缓端起了放在手边的茶杯。
“钱庄主,我秦家也勉强算是个大家族,世代以四路骑兵维系江湖门派间的稳定。远的不说,单论我秦霄个人,我可做过违逆诺言不守诚信,或者为了利益害人性命的事。”
“倒是钱庄主,生意场上的话说惯了,不知道今日这几句里头有几句是真的?”
秦老家主的话令钱庄主一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半个月前,他的鸿运赌坊让当地县令陈书阳一锅端了,原因是赌坊老板要债把人逼死了。陈书阳和陈太傅算是同宗,这里面的私仇不言而喻。被逼死的那位,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死因也不是自杀。内里的道道,其他几位掌门家主尚不知情。
钱庄主心虚地讪笑两下,心里头是不服,面上却还要做的好看,拱了拱手,连连道歉。
秦老家主挥了挥手,踱步来到了钱庄主身边,朗声道:“钱庄主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开开玩笑,何必当真?何必当真啊?”
钱庄主回以讪笑,心道:老头子你不当真就不当真,那充满内力的一脚是不当真的吗!
这事就这样结束了,大家伙又讨论起万星落的事情。
“要我说,不过是个小孩子,来咱武林盟长长见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怎么能这般小心眼。再者,万家堡是岭南一带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主动融入武林盟有什么不好?咱武林盟成立的初心,不就是天下一家嘛。”
秦老家主一席话解开了众人的疑惑,也为这次议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众人纷纷散去。
盛盟主恍然大悟,在众人离开后急匆匆往山门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