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陈十七安然无恙之后,方京墨就和王忠云回了京城。毕竟,京城有大事发生。
她进宫的时候,八位王爷的头颅还悬在小皇帝的书房里。小皇帝被吓到胡言乱语,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流利的话。
又有十数只仆役的头颅悬于宫城上,来往的朝臣都不得不猫着腰快走两步往里进。
这一招杀鸡儆猴效果十分好,京城的主干道已经有七日没有百姓敢走动了,其他的道路就算是白日也鲜少能看见人影。
方京墨走在大街上,看着萧瑟的景象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老大,东都那边传来消息,武林大会上万星落露面了。”
王忠云落在了她的身边,将远方带来的消息转达给她。
“嗯。”
“如老大所料,十七娘子确实去了太傅墓前,只是那里埋伏了高手。我们的人虽然及时出手,但十七娘子还是受了伤。”
王忠云抬眸看了看方京墨的表情,还是硬着头皮讲了出来。
“伤势如何?”
方京墨的眼神多了几分波澜,面上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化。
“十七娘子身上的伤势不重,倒是万星落似乎受了重伤。”
“那位高手,可查清楚了?”
一开始任由万星落把人带走时,她就明白这样的身份即便是在江湖行走也不见得会方便。可如果是少夫人这样的身份,虽然有些便宜万星落那个混蛋,却要方便许多。再加上与秦家的关系,江湖人动手多少会忌讳许多,只是,这个身份所承担的风险,也不小。
“问过一些在江湖上的兄弟,当时大多高手都在武林盟中,并没有查到这人的信息。我已经安排了几个兄弟去查了。一有消息立刻就会上报。”
“嗯。还有其他的吗?”
方京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王忠云讲了一些其他的情况。
“武林大会的比试上万星落输给了风情,但是看起来风情伤得更重。另外,有人看见风情被卫家三娘子的人带走了。”
方京墨沉默了好久。
前段时间,烛懋突然对卫家出手。卫家几乎覆灭,卫尚书的妻妾仆人大都回了家,只有小娘子素娘与卫尚书陪葬,他们唯一的女儿下落不明。原来竟还活着。
她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
“是!”
得了令,他当即转身离开。
“老大,还有件事。”
王忠云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刘尚书正带着一队人马往大理寺去。不过,皇宫那边似乎也有一队人马。”
“我知道了。”
方京墨点了点头,便往皇宫去了。
现在正是朝政紊乱的时候,皇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值得一探的。
与此同时,万星落在武林大会结束后拐走了陈十七。理由是自己重伤,路上容易遇到危险。
陈十七才不相信他的满口胡话,只是这些天围在两个人身边的高手确实不少,他一个人回去未必就安全。而自己也无处可去。
望着天上游动的云层,她陷入了回忆。
她还记得那天她正在慈恩寺睡得迷糊,跟在她身侧的丫头云竹便推门而入。
“云竹,怎么了?”
云竹是跟在她身边的小丫鬟,这小丫头与她年纪相仿且人又有几分机灵。秦安雅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她留在了陈十七的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
“娘子你快走!”
云竹二话不说就拽着陈十七向外走,陈十七一边穿衣一边打听。
云竹急得掉眼泪也不肯吐露半个字只一个劲地催着陈十七快走。
陈十七有些困惑,但见云竹如此慌张也只好跟着。绕过了院子便是着急的云伯,云伯拉过了陈十七和云竹,推搡着进了一辆马车。
“阿耶,我……”
“保护好娘子。你记着,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要回头!”
“云伯,发生了何事?”
“娘子,以后你便知道了。记得快些走。不要耽搁。”
“可”
“快走!”
见云伯满脸的着急,她也只好进了马车。见马车走远,云伯才安心地笑了,他深躬一礼,而后甩袖离开。
云竹驾得马车飞快,车上十分颠簸,陈十七几次险些摔下马车。
出了林子天边已经微微泛亮,云竹停了马车,坐在车上哭得泪流满面。
那时她才知道家里出了多大的事情。
可是她不敢回头,她总觉得只要自己不回头不回京城,京城里的一切就都还在。
只是……
她走过许多地方,凉州、常州……走到哪里哪里都在谈论陈太傅满门被灭。
她不得不相信,自己一家已经就此覆灭。
为了安全,她将自己打扮成乞丐模样。一路混在难民群里和乞丐群里,这才到了陇西。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刚安定下来就碰到了方京墨。
她看着墙上的告示苦笑两声便转过了身。
一回头,她便看见了那双眸子。
“你也相信,是我阿耶卖国吗?”
陈十七见方京墨朝自己走来,有些失神。
以前自己见到方京墨总是欢天喜地的,可是这一次,再无欢喜。
“十七,我们回去吧。”
方京墨嘴唇翕动了许久,才轻轻地开口。
陈十七没有回话,而是转身就跑。
她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可是不回去,自己能去哪里?
陈十七躲进了一间破庙,看着那尊破旧的大佛忽的没了主意。
逃跑还有什么意义?
就连这尊能给人希望的大佛都被人遗忘了,更何况是自己的父亲,这位所有皇子公主乃至郡主的老师呢?
陈十七的双腿忽的就没了力气,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个想法吞噬了。
方京墨还是找到了这里,找到了躲在杂草堆里的陈十七。她满身的脏污,唯一光亮的只剩一双无措的眸子。
“十七,别跑了。”
这话,带了几分心疼。
以前的陈十七总是打扮得很体面。可是今天的她脸上是一道一道的灰黑色痕迹,头发也是凌乱不堪。
“如果我不回去,你会受罚吗?”
陈十七和万星落在河边休息,陈十七选择了附近一处较高的石头坐了上去,本来两条腿还轻轻晃动着,后来便随着风声一起停了。
“想什么呢?不会是,方京墨?”
万星落见她走神,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十七猛的回神,腾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石头离地面有些距离,她这猛的起身险些崴到脚。她赶紧稳住了身形,看了一眼万星落,才又坐了回去。
“你放心,我在这你是不会有危险的。”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
陈十七白了他一眼,这一拍可险些把她的小心脏拍出来。
“要不,你考虑考虑,少夫人这个位子可是很适合你的。既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抛头露面。”
万星落说着就坐在了陈十七的旁边,不近不远,刚好能够把自己的话全部传达。
陈十七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再问几遍也是一样的。
他们相识也有几月,从岭南到东都的一路,两个人虽交谈甚欢,但离着爱情还是差之千里。何况,自己身上背负着一段皇家宝藏的留言,走到哪里哪里便会不得安宁。
“哎,以后你可就找不到我这样体贴的良人了。”
万星落可惜地摇摇头,擦了擦手里的匕首。
“拿匕首砍娘子的良人确实不多。”
陈十七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反正万星落现在重伤在身,又不可能站起来给自己一刀。
万星落笑了笑,这人总算没有那么无趣了。
“那,以后做个朋友吧。”
万星落一个用力从石头上跳了下去。看了一眼坐在石头上面的陈十七,伸出了友善的手。
陈十七看了看他的手,那双手倒没有京城里那些纨绔的娇嫩,反而有些粗糙,还有些老茧。
“什么样的人才是朋友?”
陈十七一个用力也跟着从石头上跳下来,不过朋友这个词她不太敢苟同。
“二月为朋,同志为友。你我二人,皆无处可去,朋友二字哪里有问题?”
见他一脸认真,陈十七险些被他忽悠了,仔细一想才发现,“你哪里就无处可去了?”
偌大的万家堡都在等着他回去,怎么会没有地方去?
万星落却摇了摇头,“万家堡是我阿耶的产业,却不是我的。”
陈十七没有回话,她无法辨别他话里的真假,也没有办法给出任何评论。
见她不说话,万星落多少也猜到了些,他耸了耸肩,笑道:“不管怎么说,你得先把我送回去。”
陈十七点了点头,这是之前答应的事情,她不会食言的。
此时的温释倾和玉轻沅刚出东都地界,怀里的孩子就又啼哭起来。二人匆忙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仔细查探了一番也没有结论。
“也没尿也没饿更没有病,我的祖宗啊,你到底要怎样?”
玉轻沅哭丧着脸抱着孩子。这小孩子体格子不大,嗓门倒是不小。这一路上,险些把他耳朵震聋了。到现在,他已经哭了半个时辰了。路过的人总是用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目光盯着两个人。这种目光,上一次见到,他们还在石城。
温释倾也甚是郁闷。之前都是好好的,平时也乖巧得很,自从和两个人告别后,这孩子就哭得没完没了。
“温兄,你那还有迷药吗?”
“你这操作,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温释倾抱过了孩子,沉思片刻还是看向了玉轻沅。
“不然?”
玉家家大业大,多一个人吃饭也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