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悠悠驶过。
“欸,温兄你说,这宝藏是真的,还是假的?”
驾车的上襦下裳皆是粗布麻衣,与几天前的那件圆领袍已是全然不同。
车内靠近外侧的位置坐了温释倾,他依旧是前几天的琬琰色圆领衫,不过上面的花纹样式变了个云纹。
稍靠近里面的位置是万星落,此时的他半臂丢在一侧,上衣斜斜地趴在手腕上,大半的皮肤露在外面。胸前的伤口长约一寸,深度未可知。只从一侧扔掉的纱布看,应该不浅。
在他对面躺了昏迷的陈十七,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脖颈后面的青紫。
陈十七在几天前险些命丧树林。
“不论宝藏真假,这些人都不会放过这位娘子的。”
温释倾放下了手里的药瓶,提醒万星落可以把衣服拉回去了。万星落活动了一下胳膊,夸赞起温释倾的妙手回春。温释倾又挪到了对面,拿出另一瓶化瘀的,涂在了陈十七的脖颈上。
“幸好她不是毫无内力的。”
每次说这话,温释倾就不自觉地扫一眼罪魁祸首万星落。
万星落心虚地一缩脖子,一掀帘子坐在了玉轻沅身侧。
“我换你,你去休息会儿。”
“我还是喜欢坐在外面,空气清新。”玉轻沅摇摇头,抬手拉住了马车盖的前缘,一个用力坐在了马车顶部。
万星落也不管他,悠悠地驾着马车前行。
他们走了将半个多月,期间,陈十七醒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万星落甩开尾巴那天。
陈十七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一侧的万星落。她很确定这个人她不认识,于是,袖中的匕首一点点移到了手里。看准时机她猛地起身,手里的匕首直冲万星落。
万星落消耗了大量的内力甩开尾巴,此时在调息内力正是虚弱的时候。察觉到身后的杀意,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陈十七的匕首就插在了他的胸前。他下意识地反击,手落在半空才想起对面是护送的对象,匆忙收了力道却来不及全部收起,下一刻,陈十七昏倒在地,脖子上留了一片青紫。
万星落体内内力乱窜,伤口的殷红更是奔流不息。又担心血腥味引来野兽,他便强忍疼痛把陈十七挂在了树上,自己则坐在靠近树杈的位置继续调息。
同一天半夜,温释倾出门采药顺带着遛蛇。阿宝绕着万星落所在的大树绕了两圈半,任凭温释倾怎么唤就是不松尾巴。温释倾也察觉到周围的气味不对,顺着气味摸到了一侧的灌木丛。
那天夜里,乌云漫天溜达,正好挡住了空中的那轮毛月亮。凉风乍起,穿过树丛发出一声声呜咽。
吧嗒!
这声响直接终止在温释倾的脸上。
温释倾摸了一把缓缓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团青丝。
“嚯!”
纵使温释倾不信鬼神之说,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这会儿,风吹开了乌云,借着淡淡的月光,温释倾看清了树上挂着个人。
“嘶——”
温释倾倒退了两步,再次抬头细细看去,这才发现树叶中还有一个万星落。
“少堡主,你还好吗?”
温释倾连唤了几声都不见万星落回答,只好挽起袍角往树上爬。
轻车熟路地爬到树杈上,刚碰到万星落的衣角就被万星落一把击落。
“哎哟——”
幸好底下的灌木丛厚实,温释倾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赶紧把散落在周围的药瓶搜罗在一起,清点了一下数量扫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树上的万星落看清了来人,杠着陈十七落了地。
“对不住,对不住。”
温释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实在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的这么快。
既然碰上了救人治病的事情,温释倾便打算跟着万星落。万星落打伤了陈十七心里正发虚,温释倾愿意同行他自然乐意至极。
天一亮,他就去镇子上买了一辆马车,三个人一起往岭南赶。
马车行了几日,便碰上了“逃命”的玉轻沅。
玉轻沅连着半个月都没有甩掉春伯,行动十分受限,十分郁闷的情况下,他钻进了一间茶寮。
一杯好茶足够排解多日的郁闷。
可他刚出门就碰上了碰瓷的,一个小乞丐和他撞了一下就倒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他正想辩解,又冲出一个小乞丐,趴在倒地的小乞丐身边痛哭流涕。
玉轻沅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只会一味辩解不是自己做的。可这种事情,辩解是辩不清楚的。周围指指点点的路人渐渐增多,原来的事实也变得越来越离谱,玉轻沅更是着急。
最后,春伯上前把一吊铜钱给了两个小乞丐,两个小乞丐拿了钱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瞧着这一幕,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三三两两散开了。
春伯语重心长地念叨了一堆大道理,只把玉轻沅听得云里雾里。见道理讲得差不多了,春伯就开始忽悠玉轻沅回家继承家主之位。
一涉及回家,玉轻沅瞬间清醒。
脚下生风,说溜就溜。
“春伯,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他日再会!”
有了前车之鉴,玉轻沅不敢轻易歇脚。这天见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喜上眉梢,正兴奋着,路边的石头作怪,他一个跟头摔了一个大马趴。
马鸣咴咴,蹄前沙土阵阵。
车上的人都跟着一个俯冲,温释倾一把把住了车窗,另一只手按住了昏迷的陈十七,万星落紧抓一把缰绳,勒住了前行的马匹。
就这样,玉轻沅学以致用,把小乞丐的套路用在了万星落一行人身上。
万星落伤势并未痊愈,见玉轻沅有些内力,而且脑子又不大好用,便欣然答应。
玉轻沅后知后觉地认出了万星落就是那天捡浆糊的人,更觉得自己赚到了。虽然一路都担任马夫一职,但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大赚一笔,不仅借着万星落一行人摆脱了春伯的跟踪,更结识了一群江湖侠士。
坐在车顶,他俯瞰着四周的景色心情十分愉悦。
“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前面有家客栈!”
小曲儿忽地停住,玉轻沅翻身落在了万星落身边。
万星落把缰绳给了玉轻沅,几个起跃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这果然就是江湖。”
帘内的温释倾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这刚刚好一些的身体,怎么能这般糟蹋!
天黑前,三个人成功把车里昏迷的陈十七转移到了客栈。若不是看温释倾和万星落穿着不俗,客栈掌柜的恐怕就报官了。
“温兄啊,这娘子什么时候醒过来啊?这些人看我们的表情,像极了看人贩子。咱们,不会要吃牢饭吧?”
玉轻沅叹了口气,把人放在了床上。
温释倾坐到了床边,很实诚地回了一句,“这娘子,确实是抢来的。”
万星落将饭菜安置好,扫了一眼床上的人。
“你有把握劝她不回京城吗?”
“没有。”
“你有把握她醒来不会闹吗?”
“没有。”
“你有把握……”
“停!我收回刚才的话!温兄,快用饭了。”
玉轻沅摆摆手坐在了食几边。
温释倾探了探陈十七的脉象,确定没有问题才入座。
万星落把筷子塞给温释倾,等着他的诊断结果。
“若没有你那一掌,早就痊愈了。内伤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脖子上的淤青要慢慢消。”
“我一向不与女子动手。”
万星落拿着筷子,眼里满是真诚。
“你说得对。所以才差点把人弄死。”
温释倾十分认可万星落的说法,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给陈十七诊脉,那微乎其微的脉象。差一点,他见到的就是树上挂着的尸体了。
“那是情急之下。”
“万兄,你那手法能教我吗?”
玉轻沅还没有忘记陈十七第二次苏醒的情况。
当时万星落负责驾车,他坐在温释倾对面,陈十七醒来就掏匕首,幸好万星落早早没收了。没了趁手武器,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乖乖地坐在马车内。就在三个人以为她改变了想法放松警惕时,陈十七撒腿就往北跑。三个人当然要追过去。
之后,玉轻沅就见识到了万星落的徒手劈人。
看着倒地的陈十七,温释倾默默地取出了自己的药箱。
出京城的时候,他只带了两瓶驱虫的,出江南的时候,他就带了一只药箱。
“这种手法,不学也罢。”
温释倾扫了一眼万星落的手,还没有自己的手大,可那力道……
万星落给玉轻沅塞了一筷子菜,道了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进了江南道,万星落的伤势就痊愈了。过了江南,陈十七的伤势也有了好转。
出了江南,温释倾就与万星落辞行了。当初从温家离开,他曾途经岭南道。他本是出门游历搜集天下奇异药材的,就不去万家堡了。玉轻沅思索了一夜,还是想继续游历,次日便随着温释倾去了。
万星落谢过两位的相助坐上了岭南的马车。
进了岭南道,万家堡也就收到了消息。昭州立刻派了马车接应回来的万星落。
换了自家马车,万星落便把陈十七单独扔在了一辆马车里,自己一个人骑着马走在前面。
又是几日,万家堡的山头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