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赌场出来，空气一下子清新许多。
裳挽悦微微侧头，下巴磨砂领口：“几时了？”
“申时了。”
“要散值了。”低低念了一声，侧首看往长街，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
裳挽悦走进人群里，烟青色身影淡如烟尘，穿梭而去。
桃花急急跟上。
一刻钟后，长街。
正是官员散值的时间，唯恐挡了贵人们的路，长街半净，远远看能看到不少马车遥遥从皇城而出。
无论什么时候从这里路过，付修明都会觉得有点吵。
掀开帘子散散气，目光却倏然定格在一道身影上。
一身敞袖烟青的男装，身长玉立，侧面看就是个俊秀的贵公子。
他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似乎在等待。
忽然那人扭头，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四目相对，付修明清晰看到她眉头皱了一下，似乎觉得晦气，而后连糖人也不等了，直接上楼而去。
付修明低低一笑，坏心情突然一扫而尽，敲了敲马车壁，道：“在前面茶馆停下。”
他看到她进茶楼了。
二楼。
“公子，他上来了。”桃花进门就道。
裳挽悦低低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茶还没上来，房间窗户朝在后面，推窗可见一条小巷子，目极处是浩渺的湖水。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清朗好听的声音。
“看我岳国百姓，挣扎求生。”裳挽悦转身，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再没有以前那种暗藏的热切与欣赏。
付修明突然感觉自己问错了话，微微一笑，没有应声，将糖人递给她：“你最喜欢吃的。”
裳挽悦低头看着，却没有接。
那是一个老虎的糖人，栩栩如生，相当灵动。
她年幼时调皮，喜欢混出宫来，有一次出来忘带钱袋子，却又急老板做的糖人，急的团团转，还是路过的付修明帮忙付的钱。
那时候付修明热心又仗义，不像现在，满身都是权欲的气息。
裳挽悦伸手拂开：“早已经不是以前的味道。”
顿了顿又道：“本宫早就不喜欢这些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那你喜欢什么？”付修明眼神一黯，却没有太失望。
按照她的性子，此时能好好说话，已是难得。
裳挽悦没有说话，安坐椅子上，只露出瘦削许多的侧脸。
正值桃花拎茶水进来，裳挽悦伸手接过，倒了杯茶，寂静里茶水入杯的声音相当清晰。
一杯停，付修明正要接过，却见裳挽悦递到自己唇边。
付修明一时语塞。
他也不生气，只是坐在对面，低声道：“你莫生我气。”
“我也是有苦衷的。”
见她不理会，声音低了许多，扯住她的袖子，目带恳求：“阿挽……”
“何必如此作态。”裳挽悦抬手撤回袖子，就在付修明失望时，听她道，“人人都有苦衷，本宫理解你。”
付修明微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她继续道：“本宫没有给足你足够的好处，你不跟着本宫，很正常。”
付修明面色微变。
“阿挽。”付修明叫了一声。
“本宫能理解你的选择，付修明，你向来是个会趋利避害的人。”裳挽悦说着抬头与他对视，似乎忍不住脾气了。
那双眸子明亮而平静，却像是冰层下藏着灼灼烈火，她一字一顿，“但你不该，在答应本宫之后，背叛本宫，背刺本宫，让本宫……落到如此地步。”
“付修明，你此举与奸人何异！”
裳挽悦声音几乎带了凄然之色，她确实是极为伤心，她们是少年相识，她对付修明极为信任，也是第一时间求助，结果令她十分失望。
姬燕刺她一刀她尚能理解这位状元郎是在为曾经跪在她裙下的时光鸣不平，那付修明是为了什么？
裳挽悦目中泛起泪意，又被强行压下，满脸倔强，唯有眼角红晕昭显她胸中不平的情绪。
“阿挽。”付修明一时大受震动，裳挽悦这人倔强的很，从不肯哭泣……仔细看，她清减许多，面色有些发白，从万众瞩目的长公主沦为如今模样，不知吃了多少苦。
付修明心中有些酸涩。
“阿挽，你听我解释。”付修明扯住她一截袖口，“当今明察秋毫，对于我们的计划早已经了然心中，只是挖了个坑等我们跳进去。”
“阿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跳下去。”
裳挽悦冷眼瞧他，不能眼看着她跳坑，所以直接推了她一把？
“你未曾与本宫说过这些。”裳挽悦淡淡道。
付修明解释：“因为我知道时，已经晚了，来不及通知你，不然凭你我交情，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跳火坑？”
“阿挽，你相信我，我们自幼相识，我秉性如何，旁人不知，你也不知吗？”
裳挽悦很想摇头，但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自嘲道：“世事变幻，你我谁又是从前模样？”
说罢挥袖而起：“此事过后，你我交情断绝，今日就当从未见过。”
扯唇笑了笑，面容娇艳如春花，眼底却一片悲意：“不管如何，如今本宫……身陷囹圄，总不能再拖累你了。”
付修明急急抓住她：“阿挽何出此言，上次之事分明是误会，我最近也在为你的事情到处奔波，不然你以为小小一个姬燕，能藏得住你？”
裳挽悦一怔。
付修明趁热打铁：“皇帝最近盯紧了我，我暂时不能做些什么，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取得他的信任，到时候也好帮你。”
“到时无论你想做些什么，我都依你。”
“阿挽。”付修明这一声，叫的可谓百转柔肠，任是无情人，也忍不住侧眸。
裳挽悦目中含泪：“本……我还能再信你吗？”
付修明听她变了自称，看她含泪模样，下意识想起她往日张扬到目中无人的样子，也是心有酸涩，重重点头：“当然，我永远是你最厚的后盾。”
裳挽悦感动至极，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道：“我确实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
付修明一怔，心底有点怪异，还有点抗拒，但还是点头道：“只要我能帮得上的话。”
“你肯定帮得上。”裳挽悦语气笃定。
付修明笑容却微淡，裳挽悦这是又想让自己去送死？
“马上就是我娘的忌日了，我想去皇陵看看她。”
付修明一怔，只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