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影兰三十岁的时候,她的儿子三岁。她是二十六岁结婚,二十七岁生小孩的,按现在的眼光来看,不早不晚,正好。
三十岁的吴影兰又黄又瘦,三岁的小毛头又白又胖,大家同她寻开心,说,吴妹妹哎,你的血全给小毛头吸干了。
吴影兰当然是情愿的。
其实小毛头是吸不干她的血的,她自己晓得她是因为工作太忙,太吃力。她是一爿小烟糖店的店主任,虽然只管七个人头,却是又劳力又劳神,人不怕劳力,就怕劳神。
她晓得自己是胖不起来的,她好像也不在乎。
早上吴影兰匆匆忙忙地梳拢一下睡乱了的头发,在镜子面前一晃,然后一边开炉子泡冷饭一边说:“我又瘦了。”
丈夫给小毛头穿衣裳,满心不快活,斜眼看看她:“何止是瘦。”
现在他看她是横竖不顺眼,从前他看她是横竖都顺眼。现在她是直不落脱的女干部式短发,土不拉叽的灰色两用衫,伤风感冒的时候,连鼻涕都不擤,像小孩那样抽一抽鼻子,等要挂下来,再抽一抽。
他难免有点厌恶。这不怪他喜新厌旧。
他总是叫她不要做什么主任了。可是她很认真地说:“这怎么可以,我不能不做的……”
确实是不能不做的。她做店主任已经做了十年。她参加工作第二年就开始做店主任。她调换过几次工作,也总是叫她做店主任。她已经和店主任分不开,她不能不做的。
丈夫说:“人家那边小丁也是做店主任的,人家屋里收作得整整齐齐,像你这样做店主任,人都要给你做光了。”
吴影兰不服气地说:“小丁做店主任不如我做得好,他们店里奖金没有我们多,我们店上个月纯收入多少,七万八千块,小丁他们只抵我们一个零头呀,他们也是八个人……”
丈夫于是没有话说了,只有在这一点上他是没有话说的。他在厂里做,清汤光水,屋里开支全是老婆的奖金撑场面的,还包括他白相麻将的一份开销。
他是个瘾头很大的麻将迷,他们一家门都是麻将迷。晚上他们是必定要开一桌的。吴影兰在店里忙,没有功夫领小毛头,他就很生气,把小毛头塞到外婆屋里去,收场以后再把睡梦中的小毛头抱回来。
小毛头的外婆家很近,就在同一扇大门里,合一方小天井,他们是近邻结亲,所以很方便。
小毛头的外公已经不在人世了。小毛头的外婆是做老师的,在小学教一年级的算术。她从前是教语文的,后来学校里缺少教算术的老师,她就改教算术了,学生的家长叫她张老师,隔壁相邻里都叫她张老师。现在的小人是很聪明的,七八岁大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晓得。有一回她上课讲一加一等于二,学生就举手说一加一不等于二,她始终没有弄清这个道理。她就觉得自己老了,所以一到退休年纪,她就退休了。
张老师退休以后,她的老伴去世了,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自然也一起去了。她家小人多,五六个,最小的两个还没有出道,有了职业的,便要积钱准备婚嫁,家里经济便很拮拘,张老师没办法,就到居委会去当了一个副主任,每个月有三十四十块钱的补贴。
其实,张老师从前并没有正正规规地进过学校。解放的时候,她在厂里做工,文盲。因为长得比较好,性格又比别人活络一点,就从一大批女工中挑了她,先扫盲然后又去速成中学读书,原来准备回来提拔她做厂里的干部,后来她读完速成中学,社会上缺少中小学老师,党就号召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到学校去培养下一代,她就去了,她就成了一个知识分子。过了三十多年,她回头看看,当初那许多没有扫盲、没有保送去读书的女工,谁都比她过得好。她的男人就后悔,说当初不应该到小学里教书的,她想想很冤,说,谁晓得事情会是这样发展呢,当时谁不眼热我呀,你不是顶支持我的么,人都晓得自己要死,为啥不早一点爬到棺材里去呀。
张老师因为读了书,又当了老师,比起那帮女工姐妹,心气自然要高一些的,可是弄到后来,样样都不如人家,她是很丧气很难过的,所以她就把希望寄托在她的子女身上了。
她的六个子女,现在看来,也只有影兰有一点出息了。
影兰是她的头生。因为头生是个女的,她曾经被婆家小瞧过。她的意识中也就有了不大欢喜影兰的成份。
影兰被推选为市劳动模范,上电视,大家恭喜张老师,张老师总是说,我们影兰从小就懂事,就聪明,从小就能帮我的忙,带弟弟妹妹。
其实影兰小时候并不聪明,也不是个听话的小人,她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必是闯了祸以后才回家,她一直是不肯好好念书的,中学也是勉勉强强毕业的,要不然也不会分配到商店去。
影兰好像突然间长大的。分配到一爿小店里,别人都会气愤伤心的,可是影兰却很开心,可能她天生适合做这种工作。后来影兰就突然地成熟了。
张老师就越来越喜欢影兰了,屋里其他人也对她很好。她虽是老大,大家却都叫她“妹妹”,是从小跟着屋里大人叫惯了。
张老师现在已经有了孙子了,可是她不肯照看孙子,她情愿带外孙,她给影兰创造一点条件。
小毛头白天是送托儿所的,下晚领回来。所以,说来张老师的负担也不太重,她在居委会做事,比较自由,她又是副职,尴尬时候不去也不要紧。
前几年,他们居委会办了一个精神卫生工疗站,把附近几个街道和各家单位里不住院的精神病人集中到一起,一边负责他们每天用药,一边弄点简单轻松的加工活让他们做做。工疗站是很简单的,管理员是两个从福利厂转来的老阿姨。不过倒是办出了一点名堂,名气传到外面去了,不光本市的都要向他们学习,连外省市,甚至外国的精神病专家都来参观。
这一天张老师正在向外宾介绍工疗站,讲得自豪的时候,就听见小毛头的哭声哇哇地由远而近,托儿所的阿姨把小毛头抱来了,小毛头生病了,发高烧,托儿所不肯管了。
张老师是分管工疗站的,材料数据都是她抓的,让别人介绍,她不放心,忽然她想起小女儿幼兰今天好像没有上班,可能调休了。她抱着小毛头跑回家去。
幼兰正在化妆,眼圈涂得乌青乌青。
张老师喘着气把小毛头往她手里一放:“你带他去看医生吧,我那边走不开。”
“哎呀”,幼兰皱皱眉头,又把小毛头塞了回来:“哎呀!把我的眼影弄坏了!”
张老师求她:“帮帮忙,我那边——”
幼兰翻了一个白眼:“做啥!他又不是没有爷娘,管我什么事。”
“你这个小人真没有良心。”张老师气愤地说,指指她的手,“你的戒指也是妹妹送的。”
“我今朝有事体,今朝又不是我厂礼拜,我是特为调休……”
“啥事体,比小毛头看毛病还急?”
“考模特儿。”幼兰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大方潇洒。
张老师有点糊涂:“你搞什么脚筋,啥模特儿?”
幼兰不再说话,再说总不会有好结果。幼兰中学毕业和影兰就不一样了,她功课比影兰好,考分高,再说现在的招工单位也比影兰她们那时多,可以称心挑挑拣拣的,幼兰就在电子系统拣了一个顶称心的单位,上班要换拖鞋穿白大褂,车间里有空调、恒温。
恒温的日脚自然是很惬意的,不过幼兰过几天就没有劲了。
幼兰说:“好了好了,积极分子,你去吧。”
张老师放下小毛头,急急忙忙就走。
幼兰把小毛头反锁在屋里,到拐角上的小店去打公用电话叫姐夫,可是那边厂里说,上班时间不许听电话。幼兰就跑到影兰店里,把影兰一凶:“有你这种做娘的,小人生毛病丢在屋里瞎哭,自己在外头瞎积极,陆健东也不是好货,打电话不接,小毛头赅了你们这种爷娘,前世作的孽。”
她凶了一顿就走了。
吴影兰只好回屋里去。
小毛头哭得天昏地暗,喉咙嘶哑。吴影兰看他的样子坐不动脚踏车,想去借一辆黄鱼车。她到天井里看看,蒋骏声在孵太阳看书,吴影兰对他说:“帮帮忙,帮我到隔壁工疗站借辆黄鱼车,小毛头要去看……”
蒋骏声朝她看看,摇摇头:“我不会踏黄鱼车的。”
吴影兰说:“你帮我推回来,我走不开,小毛头要哭。”
蒋骏声慢慢地站起来,想了一想,又坐下来:“我不会推,黄鱼车的龙头很难把的,不要去撞了别人家的小孩。”
吴影兰没有办法的时候,魏汉成从他的屋里走了出来,不声不响地走出去,很快就把黄鱼车借来了。
吴影兰是会踏黄鱼车的。她在店里进货,经常踏黄鱼车,可是小毛头要她抱,不肯一个人躺在车上。魏汉成说:“我来送你们去吧,烦煞人。”
魏汉成就帮着吴影兰把小毛头送到医院,看了病,配了药,打了针,又踏黄鱼车回家。
吴影兰抱着小毛头坐在车上,问魏汉成:“哎,小魏,他们都说你在弄什么皮包公司,是不是?”
魏汉成宽宽的背没有动,他粗声粗气地一笑。
吴影兰又说:“你今年……你好像比我小三岁是不是,还不找对象呀。”
魏汉成是找过对象的,后来那个女的跟别人走了,他好像很想得开,也没有找那个男的怎么样。
“你欢喜什么样的,要不要我帮你留心,哎呀,其实我是瞎起劲,你是有花头的……”
魏汉成突然回头对她一笑,他的牙齿很黄,肯定是烟抽多了,或者是酒。他笑了之后突然说:“你不晓得吧,从前我是想过你的心思的……”
吴影兰说:“你这个小赤佬,你说死话。”
魏汉成便很正经地说:“我刚刚高中毕业,你做了劳动模范,看你的样子,我蛮崇拜你的,勿瞎讲。”
吴影兰说:“现在我不来事了,老了,瘦骨鬼,哎,不寻开心,你应该真的找一个了。”
魏汉成说:“我们这种人,先混混日脚吧,女人是逃不脱的,急什么,蒋骏声四十岁还不找呢。”
吴影兰笑起来:“你同蒋骏声不好比的,蒋骏声踱头,不讨人喜欢的,唉,什么前世,要房子有房子,要家私有家私,偏生——唉,总归缺一样。”
吴影兰和魏汉成一起笑了一会,小毛头也笑了一笑。
她们回到家里,蒋骏声还在老地方,看见他们回来,他的面孔很尴尬,他这个人是很避色的。他不沾别人光,别人也不要沾他的光。
魏汉成还了黄鱼车就走了,吴影兰弄药给小毛头吃。后来张老师回来了,吴影兰就急急忙忙回店里去。
吴影兰走出大门,就看见隔壁工疗站的病人在墙角里晒太阳,大概生活又做完了。工疗站做加工生活蛮难的,太复杂不行,太简单也不行,有危险性的不行,有技术性的也不行,他们去弄了给电表配件加工接线头的事,倒是蛮配病人胃口,既是机械性劳动,又要动点小脑筋。现在抢这批生活的人多,就轮不到工疗站吃饱肚皮了。工疗站就要做做歇歇,管理员是顶怕歇的,做生活做不出毛病来,歇倒会歇出毛病来的。
魏阿姨在抚摸病人的头部,轻轻地好像是没有什么规律地一个一个轮过来,吴影兰立定下来看了一歇,她想自己的头也要伸到那一双手下去了。
魏阿姨看见吴影兰立定,就喊她:“喂,吴妹妹,你做啥?”
吴影兰说:“小毛头生毛病,谢谢你们家魏汉成,帮我踏黄鱼车的……”
“喔哟”,魏阿姨说:“你这个小妹妹,客气起来了。”
吴影兰对她笑笑:“生活又没有啦?”
魏阿姨说:“生活还有呢,他们几个刚刚吃药,歇一歇做。”
魏阿姨是工疗站的医生。她从前并不是做医生的,也没有做过护士,后来就稀里糊涂地到工疗站来做医生了。她对病人的吃药是十分重视的,碰到病人不来上班,或者节假日,她就上门去喂药。
吴影兰想自己这个劳模应该给魏阿姨做的。自己做的是一般性的工作,魏阿姨做的是特殊的工作。
“大家排好队,做广播操。”魏阿姨说了一声,病人就排好队,里面又走出几个,也排好队,就跟着魏阿姨做操。
吴影兰没有功夫立在这里看,她想自己有十多年不做操了,伸伸手臂,弯弯腰,松松筋骨是蛮惬意的。她的腰很酸。
店里大家见她回来,就七嘴八舌怪她。说林老板等不及了,怨她不守信用,后来就被红星烟糖店的人拉走了,大概是上馆子去。
吴影兰原来是要同林老板谈一笔买卖的,林老板一直是她的支柱,许多紧俏货靠林老板提供,林老板大概算是知恩图报的。从前他吃瘪的时候,开个小烟纸店,吴影兰就批点货给他去,后来他就转运了,反过来做了她的后台。
吴影兰没有说什么,骑上自行车就出去了。骑了不多远,她看见魏汉成和一个女人勾颈搭肩地在街上走。初一看她以为那女人是她的小妹妹幼兰,再一看,不是的,她超过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再回头看。
林老板已经吃过饭走了,红星烟糖店的店主任告诉吴影兰,合同已经签了。
吴影兰当然很想和林老板做成这笔生意,做不成,让别人做去了,她自然是有点失望的,不过她的店也不是就靠一两笔生意做起来的,所以,她并没有很大的不高兴。现在大家都懂十网打鱼,一网成功的生意经,她当然也懂。她又骑上自行车到烟糖公司去。
“哟,小吴,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公司经理招呼她,随后对站在身边的那个年纪很轻的人说:“就是她,吴影兰,三元烟糖店主任。女同志,不简单的:市劳模,你要学学她……”
那人朝吴影兰点点头,不过没有向她学习的意思。
经理又把他介绍给吴影兰:“小吴,上次小刘调走以后,一直想给你派个副手,一直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现在……喏……小李……”
“李永平。”小李干巴巴地说。
吴影兰和他握握手,他的手很凉。
“什么时候来,我们欢迎。”吴影兰说。她曾经和十几个副手配合过,她是有经验的。
“现在就跟你走。”小李说。”
经理说:“小李很性急,就去吧。”
吴影兰和小李一起走出来,她说:“回去我先介绍一下情况。”
“不介绍我也有数。”小李正在开自行车锁,抬起手来甩了一下,“我晓得,烟糖店,小儿科。”
吴影兰笑笑:“小儿科是小儿科,不过……”
小李便打断她的话:“哎,以后是不是可以分分工,你抓全面;进货什么的,可以交给我……”
他们推车走出门,小李看见有个熟人骑车过去了,就对吴影兰说:“我还有点事,明天再来吧。”
他骑上车去追那个人。
吴影兰回到店里,把小李要来的事告诉大家,大家自然议论了一阵,不过因为从前都不认识小李,也谈不出更多的什么来。后来就到了平常的打烊时间,吴影兰说:“关门吧。”
“今朝不加班做夜市了?”有人问她。
他们经常加班做夜市,奖金都是做出来的。
“不做了吧”,吴影兰说:“今朝吃力了,腰酸。”
大家很听她的话,这爿店从前换过几个店主任,吴影兰他们是服贴的。
吴影兰和大家一起上好门板,锁上大铁锁,钥匙是她保管的,所以她就要管开门关门。
吴影兰骑车回家,腰很酸,就要来月经了。
天井里左边是婆家,右边是娘家,婆家已经开桌了,稀里哗啦响,吴影兰就往娘家去。
小毛头体质渐好,已经退热了,吃过夜饭就睡了。张老师看见大女儿回来,就帮她去热粥,看着她的面孔说:“你的面孔不好看,吃了粥早点歇吧。”
“我今朝”,幼兰告诉影兰:“碰着的事体,笑煞人了。”
“什么事体!”影兰很想困了,上眼皮搭下来。
张老师就火冒起来,指着幼兰说:“你还有面孔讲,你叫妹妹评评道理,厂里不去做,调休去考什么模特儿。你吃饱了,日脚过得太惬意。”
“什么模特儿?”影兰问。
“总归是时装模特儿么,服装厂招的,我们这里又不会来招赤膊模特儿的……”幼兰兴致很高,“你们猜,今朝的主考官是啥人?”
“啥人?”张老师问。
幼兰“咯咯咯”地笑起来:“一个骗子,冒充的。我晓得了,全是骗人的,吴门针织厂,没有的,吴门么就是无门呀,哈哈哈哈,有劲煞了,那帮女的,起劲煞了,妖骚煞了,当真了,唱歌跳舞呢,全上当了,哟哟,报名费五块一个,一天报了五百多个,这小子,蛮会混的。”
“真的是骗子,你认得他?”张老师认真了。
“当然认得,不认得我怎么晓得他是骗子呀?”幼兰想想还要笑。
“你,有没有去报告,到派出所去报告呀。”张老师一边给影兰夹小菜,一边问幼兰。
“我做啥,反正我五块钱向他讨回来了,关我屁事,顶好看看西洋镜呢。”
张老师看看影兰,影兰不想插话,她要困了。张老师说:“这样不来事的,要去报告的,不好让骗子沾便宜的……妹妹,你过去困吧,小毛头今朝跟我困。”
影兰点点头,就瞌睡懵懂地到自己屋里去困了。幼兰还在说:“你,你少管闲事啊,用不着你狗捉老鼠。”
张老师当然要继续接着话头往下讲的。
影兰走过外间,白相麻将的人都不看她,只看自己的牌。影兰对丈夫说:“小毛头今朝跟外婆困。”
陆建东手气不顺,说:“烦煞了烦煞了。”
影兰不再说什么。阿婆喊住她:“妹妹,你来几把,今朝难得早回转。来,白相相,散散心,一日到夜做煞。”
陆建东说:“她不会。”
阿婆说:“喔哟,有什么会不会,一看就会的,又不难的……来,妹妹,来不来?”
影兰两只手在两边腰眼里揉揉:“我不来,我腰酸,我要困了。”
陆建东说:“她就是这种腔调,做煞胚,没有白相的福气,扫兴的,不要去管她。”
阿婆对她说:“你吃力,你去困吧,我们再来两圈也要歇了。”
影兰爬上床就困着了。
后来,外屋那一桌麻将就散了,陆建东小赢了一点,情绪有点高了,钻到被子里就不想困,把影兰弄醒了,告诉她赢了钱,快活,便要她同房。
影兰正在做梦,看见自己赤脚在街上走,她很难为情,想躲,又想逃脱,弄得心里很难过。她醒过来看看丈夫,说:“不来事,我腰酸,月经……”
“来了吗?”陆建东泄气了。
“还没有,快来了,腰特别酸……”影兰翻个身:“腰很酸……”
“没有太好了!”陆建东这时候不讨厌她了,贼皮懒脸地对她笑:“腰酸是因为你腰部活动太少。来吧,过了今天说不定又要等好几天呢。”
影兰说:“我想困,我腰酸,你不相信,我是不来事……”
陆建东恼火了,骂她:“你算什么老婆,老婆就是要给男人困的,你个骚货在外头奔来奔去倒蛮有劲的,夜里就不来事了,腰酸,有野男人了是不是?”
影兰说:“你张嘴巴,瞎说什么,又不是小人,张开嘴就乱讲。”
影兰嘴上这么讲,但还是听从了男人。
后来陆建东满足了,翻过身困了,鼾声就起来了。
影兰腰酸得翻来翻去困不着,拿一只小枕头垫在腰眼里,总算适意一点。她想明朝要抽点空去看一看医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