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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流 §6

然而,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快暴露了出来。

约会了几次,魏向俊很快发现了高玉铭的另一面,她对他的诚意虽然是显而易见的,但她对他的居高临下也是显而易见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可以体现在任何一个细节上。比如谈起家庭,高玉铭就会很自然地说,你们家虽然是普通家庭,可你也不用自卑,其实我爸我妈都挺平易近人的。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听者却能够毫不费力地听出另一层意思来。也就是说,她越让你别自卑,其实在她的心中,这种地位差异越是根深蒂固的。还比如,两个人定约会地点的时候,高玉铭绝不会征求魏向俊的意见,她总会像下达命令那样,说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魏向俊和高玉铭在一起,高玉铭就是太阳,而魏向俊不过是月亮而已,必须要围绕着她来旋转。这令魏向俊很不舒服,渐渐的,发展成了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只要和高玉铭在一起,这刺就会出现,这刺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那是在比较中产生的锐利,仿佛能刺人于无形之中。

几次约会之后,高玉铭约请他到家中做客了。这是恋爱中的一个程序,这令茫然之中的魏向俊很是犹豫了一番,但他拗不过面子,还是答应了。

第一次去高玉铭家里做客的经历是惊心动魄的,整个过程如一场梦一样,是一种恍恍惚惚的记忆。

高玉铭的家在军分区住宅大院里,那是一座最显眼的三层小楼,倚山而建,傍海而居,风格独特,是一幢完全欧式的建筑,灰白相间的大理石外墙,乳白色的门窗,翠绿的龙爪槐,红色艳丽的屋顶,无不彰显出整个建筑的尊贵奢华,也衬托出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听说这座建筑原来是国民党一名高级将领的寓所,这名高级将领在抗日战争中牺牲在战场上,后来这座建筑辗转归属了驻江海的军分区司令部。当初,高崇山被安排在这个住处的时候,听说是国民党军人住过的地方,他坚决不住。后来,几个老同志讲了这个军人的抗战历史,他才欣然人住。

魏向俊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个对于全市百姓都近乎神秘的建筑,敬畏之感油然而生。站在门口,他呆呆地有点不知所措。高玉铭轻轻地碰了碰他,说,发什么愣呀,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在欣赏。”魏向俊说。

“以后你可以常来啊,慢慢看!”说着高玉铭拉着魏向俊走进了客厅。

刚走进客厅的魏向俊,完全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同时也有一种震撼。如此宽大的大厅和古朴、大气的家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客厅房顶上的吊灯,金碧辉煌,把宽大的客厅照的通明瓦亮。客厅中间摆的是暗黑色纯皮沙发,地上铺设着带有牡丹盛开图案的纯毛地毯。这些,在魏向俊的眼里,甚至可以与人民大会堂里的富丽堂皇相比拟!宽大的书柜里,书很多,种类也多。而且看得出,都是价值不菲的经典书籍,这令魏向俊很是羡慕。墙壁上的字画,遒劲有力,把客厅的氛围营造的书香浓郁!最让魏向俊惊讶的是大厅正中置放的一组大海与红嘴银鸥组合的雕塑,其间的蔚蓝与银辉,是那样的相得益彰,在偌大的空间里尽显出格调的高雅,一下子拉近了魏向俊与房屋主人的感情距离。

令他惊诧不已的还有客厅窗台前摆放的奇花异草。

几盆月季花的花枝上,有刚刚长出的花蕾,也有正在怒放的花朵。整齐别致的枝干,油绿透亮的叶子,繁茂鲜艳的花朵,让人感到生机盎然,那紫红色的花瓣柔如丝绒,粉红色的花瓣清秀鲜亮,白色的花清香淡雅。

在月季花的旁边,有一棵不算太高的桂花树,栽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大瓷盆里,桂花的颜色是淡黄色的,花朵只有米粒那样大小,但花香浓郁、诱人。魏向俊走到跟前,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魏向俊还没有看见主人,高玉铭就兴奋地拉着他进了她的卧室。这里又是一番天地,线条简洁的白色家具、麻质花朵图案的窗帘,多屉的白色小柜,床头墙上用粉色玫瑰装饰的圆镜。目之所及,到处尽显奢华。惊异之余,魏向俊更觉得自己寒酸,内心不禁掠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感觉。

走出卧室,这才看见了高玉铭的父母,魏向俊连忙问好,他觉得自己的身上顿时出了一层细腻的汗。

“来,小魏啊,请坐。”高崇山说。

今天,高老爷子,似乎像一个普通的老者,十分和善地与魏向俊打着招呼,高玉铭的母亲甄玉良则把摆满水果的茶盘放在魏向俊的面前。

魏向俊举手投足温文尔雅,显示出了一个文人特有的气质和内涵,这给两位老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他们还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看起来厚道而又文雅的小伙子了。

“伯父、伯母,你们不要客气,我自己来!”魏向俊挑了一个最小的苹果拿在手里,神情多少有点局促、紧张。

老两口相视而笑,高崇山拿起一个本地很少见的火龙果,换回了魏向俊手里的那个苹果,说,小魏啊,到这里就要像到家一样,随便一点。魏向俊笑了笑,越想随便越是随便不起来。

没坐多久,高司令和甄部长便迫不及待地轮番开始对他发问,这一说正题,普通老者的模样就消失了,领导的口气显而易见。

从家庭成员到大学的生涯,从吃穿住行到目前的工作状况,从身体到营养学,从国际国内的形势,到世界教育科技动态……当问到他家庭以及父母的情况时,魏向俊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反感情绪来。这种反感情绪正好恰到好处地抵消了他的紧张感,接下来,他反而变得挥洒自如了。

于是魏向俊也开始一吐为快,他一边介绍自己父母的情况,一边阐述自己对生活对社会的认识。特别是对海洋文化与红嘴银鸥精神的阐述尤为精彩,可以说是口若悬河,不卑不亢。两位老人都很惊讶,此时的魏向俊与刚进门显得扭捏的魏向俊,简直判若两人。

“小魏啊,你以后准备怎样发展啊?”高崇山说。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做好本职工作。”魏向俊说。

“年轻人要有大志向才行。”高崇山说。

“但我认为,脚踏实地更重要,因为不管做多大的事业,都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向前走。”魏向俊说。

“怎么走?先当科长,再处长,再局长吗?”甄玉良插了一句。

“我觉得不应该把职位看得太重要,如果太想当官了,那工作一定不会真正做好。当一个公务员,首先要把良心放在第一位。”魏向俊说。

“小魏说得对,我赞成。”高崇山说。

魏向俊离开高家时天已经很晚了,高玉铭要开车送他回家被他拒绝了,他想一个人在街上走一走,想一想应该想的问题。高玉铭的父母虽然并不嫌弃他贫寒,但两家的差异却是客观存在的,甚至是无法融合的。到底应该怎么样发展下去?他的头脑里乱成了一团麻。

与此同时,高家也正在品味着魏向俊,两个老人觉得小伙子本分、朴实,如果这门亲事真的成了,自己的宝贝闺女是不会受委屈的。

第二天一大早,吴佳的电话就急促地响起来。

“怎么样,不错吧?小魏多配你家玉铭啊,你看那个头,那气质……”吴佳说。

“现在看,还是不错……”甄玉良说。

“那我就帮你们做主了,让两个孩子明确关系吧!”吴佳说。

就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一对青年的恋情开始走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