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铭的父亲高崇山出生在胶东一个偏远的农村,他的父亲是土改的干部,是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打天下的淳朴农民。他的母亲一生没走出过家门半步,她只想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将来让大山子讨个媳妇好好种地。
潺潺的河水从门前流过,婀娜多姿的垂柳依依向水。在老家的门前,临近水岸的矮坡上长着一排柳树。到如今它们有多少年岁,恐怕村里边上下几代人没人能说得清楚。柳树的一头,矗立着一棵高耸云天的老杨树,几个人合抱起来才能围拢住它的周身,成为方圆百里的徽标。即使是它的侧根,也是条条彰显着劲道,倔强而虬劲地伸向远方,最远处达五六十米远。盛夏,老杨树俨然成了村里人的擎天大伞,人们总是喜欢在老杨树的浓荫下乘凉,喜欢把喜怒哀乐、苦辣酸甜都放在老杨树下品尝。老杨树就像慈祥的长辈,历经风雨,尽心竭力地倾听着儿女们的心事,用爱呵护着自己的儿孙们。久而久之,后人们开始对老杨树顶礼膜拜,有的人甚至初一、十五还为它上了香火。老杨树的南面,错落有致一东一西一高一矮排列着两座山,懂风水的先生谓之曰“左青龙,右白虎,不出文将定出武”。儿时的高崇山就生长在这里。
高崇山从小就向往当兵。小时候,他和同村的孩子常在河边急三火四地脱光衣服,跳进小河里打水仗。他们分成两队,一队为“敌人”,一队是“红军”。一双双小手掌把水往对方泼去,泼得人人脸上满是晶莹的水珠。水把眼睛弄模糊了,便各自退到一边,用手拭去,然后再猛烈“进攻”。水仗打累了,他们就在河里追逐嬉戏。一个追,一个跑,在水里穿来钻去,小身子像条泥鳅一样滑,怎么也抓不到。每当忆起河面上的欢歌笑语,高崇山的脸上仍会漾起一丝笑,一如当年小河里的微波,清澈鲜亮。
一九五〇年,高崇山还依稀记得他爸爸就在那年冬天拿回了土地房产所有证,一份证件,证明了他们是土地房屋的主人,辛苦了一辈子的老农民流下了眼泪。至今,他还保存着当年的土地房产所有证的存根,尽管,它已经失去了当年它存在的意义。高崇山经常回忆这些往事,也经常讲给女儿和老婆听。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大跃进”开始了,它恍如一头冲进市场的野牛,把什么都打乱了,打碎了。经济规律荡然无存,到处是瞪着眼睛谎报,社里骗县里,县里骗省里,省里骗中央。一时间,浮夸风甚嚣尘上。“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高老汉当时是村支书,全家饿的眼发花。高崇山跟着爸爸高望博饿得走路直晃荡,可乡里还让吹牛皮。没有办法,高老汉只好自己偷偷记了两本账,一本给公社里汇报工作吹牛用,而另一本真实的账本则偷偷藏着。一次,到公社里向书记汇报工作,高老汉直言不讳:
“书记啊,咱咋就不实话实说呢?”
“你说话可要注意了,你家三代贫农,咱宁肯饿着,也要让***高兴!”公社书记指着高老汉很严肃地说。
就在这一年,高崇山披着彩带戴着红花参加了解放军。高老汉和老伴儿杀了一口猪,家里像过年。村里人敲锣打鼓地送走了高崇山。
天灾易躲,人祸难逃。“文革”时期,造反派来到大队部会计室,要求查账。高老汉害怕单据丢失,所以他以帮忙解释账册的名义留在现场。十几天查账过程中,他总是第一个赶到,最后一个离开,没有丢失一张单据,财会档案完好无损。家人和村民不理解,劝他别管那么多,丢了账也不是你的责任。高老汉说,丢了钱可以挣,丢了账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以后,他把村里的老账交给了在部队当排长的儿子高崇山替他保存。一九九七年,七十八岁的高老汉得了一场大病,高崇山把老人家接来住进医院,此后不久,老人就病逝了。
临终前,他拉着高崇山的手,又摸了摸他当村支书时候的那个老账本说:“我活了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亏心的事。如今,你当官了,一别胡吹,二别做昧良心的事!公家的东西咱一分也别动,要有一本明白账呀!”
几十年来,高崇山一直记着父亲的临终嘱咐。在部队的生涯中,他无论当兵还是当干部,都是克勤克俭。六十年代的“大比武”,高崇山荣立战功;七十年代的“三打三防”,即“打坦克、打飞机、打空降,防原子、防化学、防生物武器”,高崇山受到军分区嘉奖……
在对越反击战中,高崇山立了战功。老山战区位于我国云南省的麻栗坡地区与越南清水地区边境接壤处,北面山势陡峭,南面坡缓平坦,在军事地形上对南方的越军而言,易守难攻。一九八四年四月,在对越反击战老山战斗中,高崇山和他的战友们,经过3天的激战,终于拿下了这个山头。插旗的时候,身边那个战士已经死亡,高崇山硬是在枪林弹雨中把自己的战友背了下来。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他身边就这样结束了,但他那不屈的战斗精神带给高崇山的不仅仅是震撼!更是永不言败、不可战胜的意志上的洗礼和历练!以后高崇山不断进步,从战士、班长、排长……一步步走到军分区司令员的位置。
命运就像是根红线,把那些有缘分的人拉到一起。那年,机关高校为了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经常请部队做爱国主义教育报告。对越反击战结束后,作为英雄,高崇山被江海市教育局特邀作对越反击英模事迹报告。那天,江海市教育局一个胖乎乎的青年女干部来到高崇山的部队迎接他。
“您就是高营长吗?我是江海市教育局政治处宣传干事甄玉良。”见到英雄,甄玉良有点羞涩地伸出了手。
当时的甄玉良一头漂亮的齐耳短发,乌黑油亮,又浓又密,她站在阳光下轻轻地一摇头,那头秀发就会闪出五颜六色的光环。一身朴素大方的妆扮,更显得她精干而洒脱。
“我是高崇山”,“啪”又一个立正,把甄玉良逗的禁不住笑起来。
那年,甄玉良仅24岁,情窦初开的她给自己制订了未来丈夫的标准,年龄大个十岁八岁无所谓,关键要有男人的气魄和事业。
甄玉良偷偷打量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军官。他身穿军用棉大衣,脚穿高筒军用皮靴。高个子,方脸盘,长得很魁梧。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使人觉得粗犷又精明。
报告很精彩,精彩就精彩在高崇山的朴实的大实话,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从小,甄玉良对政治就有浓厚的兴趣。她具有在群体中脱颖而出的能力,也具有一定的协调能力。她虽然不漂亮,但她比漂亮的女人更有魅力,因为她不是以脸蛋制胜的女人。和高崇山短暂的接触,她就摸透了高崇山的脉搏。在高崇山的眼里,甄玉良是完美的。她的大胆追求,好友的撮合,三十五岁的独身男子高营长接受了教育局宣教科干事甄玉良炽热的爱。英雄配美女,大家都认为他们很般配。
婚后,甄玉良一路顺风,由普通的教育局干部升至江海市统战部部长。甄玉良为人颇有心计,逢人三分笑,似乎永远也不发脾气。高崇山当了一辈子兵,直率中依然带有当年的豪气,粗犷的性格不改初衷。在这个家庭里他是唯一的上司,过去高崇山曾动员全家到胶东老家拜望那里的亲戚,给自己饱尝生活艰辛的父亲和母亲的坟头添把土。她们跟他去了,但惹了一肚子气,因为刚住一个晚上,宝贝女儿就非闹着回去。夫妇两个就高玉铭一个宝贝女儿,从小溺爱,所以,还没有来得及看望乡里乡亲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扫兴地回去了。自那以后,一家人再也没有回去过。可见女儿在家里已经完全取代了高崇山的地位。现如今,女儿大了,他们自然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十分关注。
在江海市,像高玉铭这样的家庭可谓凤毛麟角。无形中,这也成了高玉铭至今仍孑然一身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样的家庭虽然有很多人羡慕,但更多的是让其望而生畏。高玉铭越是繁忙,她的母亲越是担心,因为,但凡做母亲的都是期盼儿女有闲余的时间来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而忙起来,大都是使时间流逝而岁不与我,一转眼就到了而立之年。
这一年的新春佳节又到了,住宅附近间断传来的鞭炮声告示着人们,又有青年男女喜结良缘了。而正是这阵阵鞭炮催人急,甄玉良实在坐不住了。
其实,高家对女儿婚事的要求并非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高不可攀。高司令本是苦底子出身,甄玉良也并非出身达官显贵,他们并不看重门当户对,看重的只是未来姑爷的人品与学识。
四面通达的高家,怎么偏偏女儿的婚事一直不顺呢?甄玉良思来想去,想起了自己情同姐妹的好朋友,市文化局长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