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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男(江户川乱步全集·明智小五郎系列) 黑柳

且说稻垣平造从关东大厦消失一个星期后的某天,千代田区g町的黑柳友助博士家的书房里,主人黑柳博士和他的助手野崎三郎正在谈论稻垣美术店的事情。

黑柳博士被誉为日本的福尔摩斯,精通犯罪学,还是一名出色的侦探。和福尔摩斯一样,他只是纯粹出于兴趣,对那些自己感兴趣的案件提出一些建议。除此之外,不接受任何委托,也不接受来访。但凡是他接手的案子,一定都会圆满解决。

黑柳博士是一个罕见的怪人,尽管身为学界知名的法医学家、犯罪学家以及名侦探,但他既不进入大学执教,也完全无心仕途,可以说毫无名利之心。事实上,他甚至不愿与人交往,整日闭门不出,只是与书为伴。

几年前,他因为铁路事故失去一条腿,虽然装好假腿之后可以不拄拐杖,仅用一根手杖就可以行走,但跛得厉害。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他绝不会在别人面前卸下假肢,也绝不去公共浴池或温泉洗澡。

黑柳博士今年三十六岁,高个,头发长而蓬乱,脸型瘦长,没留胡须,似乎终日紧锁的眉毛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鼻梁挺拔,薄嘴唇,给人冷静、聪敏、果敢的感觉。

坐在黑柳博士对面的是他英俊的助手野崎三郎,今年二十四岁,热衷于外国侦探小说,立志当一名大侦探。两个月前,他慕名而来,被黑柳博士收为弟子,成为博士不可或缺的交流对象,虽然有时过于感性,但具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缜密的分析推理能力,深得博士赏识。

黑柳博士的书房是古朴的西洋风格,天花板很高,典雅庄重,四壁的书架上摆满了烫着金色书名的精装本书籍,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雕花大写字台。此时,黑柳博士正双肘撑在桌面上,一边翻看着摊在桌上的剪报簿,一边说着:

“我想你也清楚,新闻报道大多失实,不可过于相信。但我却如此重视报纸剪贴并且装订成册,是因为对于报纸上的报道,只要阅读方法得当,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尤其是关于犯罪的报道,所有的秘密都隐藏在新闻报道的字里行间。我的读报方法稍稍有点与众不同,对不同报社各个记者采写新闻报道的习惯与风格了如指掌,所以如果这名记者是这样报道的,那么事实就应该是这样的,字面上没有反映出来的微妙之处也可以推理出来。”

“假设发生了一起犯罪事件,各个新闻媒体发表了各自不同的报道,有些报道内容甚至截然相反,这样的报道正是我最感兴趣的。如果对采写报道的记者有足够的了解,就可以正确推断出该记者报道的角度和思维方式,进而分析出该记者在这篇报道中犯了哪些错误,再与其他报社记者的报道相互印证,像这样逐一分析所有报道,事件的真相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只是通过对新闻报道的比较研究,就已经让我不止一次地抓住了破获大案的关键线索。我要求你做剪报的目的就在这里,绝不是一时兴起,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项不可忽视的重要工作。”

黑柳博士耐心地教诲爱徒,这种态度对他来说可谓绝无仅有。

“不仅仅是新闻报道,报纸上的广告也非常精彩,特别是招聘招租栏的短广告里,隐藏着许多意想不到的犯罪动机。每天至少有五六个这样的广告是有问题的。从这些只有三行字的广告里,推测复杂的社会问题和即将发生的犯罪案件,归纳罪犯大致的作案手法,是非常有趣的工作。我举一个例子。瞧,这是我从报纸上剪下的一则招租广告,非常有意思,你不妨读一下。”

野崎看向黑柳博士手指的地方:

出租办公室,一楼,面积约二十平方米,月租二万日元。

千代田区y町关东大厦

旁边还注明:《朝日新闻》,六月十五日。

“乍一看,这只是一则普通的办公室出租广告。”黑柳博士看了一眼野崎困惑的脸,“但是,如果一直关注此类广告就会发现,这栋关东大厦,只要一有空出的办公室,就会立即刊登招租广告,毕竟广告费比起房间空置带来的损失可要小多了。这则广告此前一直是每天都登,一直到六月十五日。也就是说,有人从六月十六日开始租下了这间办公室。再看一下这则广告。”

黑柳博士又指向另一则广告,还是《朝日新闻》,日期是六月十六日:

招聘女性事务员一名,年龄十七八岁,长相可爱,负责接待客人,待遇优厚。

有意者下午三点到五点来店面谈。

y町关东大厦稻垣平造美术店

这分明就是稻垣平造诱骗里见芳枝的招聘广告。看来,黑柳博士已经注意到那起案件了。

“我查阅了本月初关东大厦里所有商户联合刊登的广告,下面的署名里既没有美术店也没有稻垣商店。这就是说,从六月十六日开始租借这间办公室的,就是稻垣美术店。你再看看这则广告。”

黑柳博士手指着第三条广告,日期是六月十九日:

诚聘推销员。对口才、能力和学历均不做要求。但必须是为人正直的独身青年。月薪二十万日元,差旅费另付。有意者面谈。

y町关东大厦稻垣美术店

正是这则招聘广告使平田东一等六名青年上了当。

不愧是黑柳博士,仅凭几则广告就推理出这么多。接着,他又把第四则广告指给野崎看:

出租办公室,一楼,面积约二十平方米,月租二万日元。

千代田区y町关东大厦

旁边注明的日期是六月二十二日。

“通过这几则广告,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六月十六日,稻垣美术店租下了关东大厦的一间办公室,二十一日就退租了,一周都不到。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稻垣美术店居然连续发了两则不同的招聘广告。其中的一个,招聘条件与常识完全相反。我觉得,关东大厦的那间办公室被罪犯利用了,有人在那里布置了一场骗局。”

黑柳博士看了一眼野崎脸上的表情,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

“我就是这样看报的,算是给你做个示范。以这样的方法,类似的可疑事件每天可以发现三四个。你一直说希望可以接触实际的案件,这样吧,你就去查一下这个稻垣美术店吧。也许只是普通的诈骗案,不过也说不准会钓到一条大鱼。”

于是,野崎按照黑柳博士的吩咐,给关东大厦打了电话,了解到了如下情况:

一个叫稻垣平造的人租用了十三号房间,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买了很多东西布置装饰,开业前的准备非常充分。可是,他只来过两天。为此,关东大厦物业管理公司的负责人给稻垣家寄去一封信,可几天后信被退了回来,上面附有“查无此人”的纸条。那六个被录用的青年推销员常去关东大厦大吵大闹,使得物业管理公司也深感不安,于是决定取消和稻垣的租约,这间办公室另行出租,里面的东西由物业管理公司暂时保管,等稻垣平造再来大厦的时候,连同押金一并返还给他。

“瞧,稻垣平造就是可疑人物。”黑柳博士边走边说,穿着拖鞋的假腿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我也一起去看看,你去备车。”

“是。”

野崎站起来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寄宿生走了进来:

“先生,一个叫里见绢枝的姑娘来访,这是介绍信。”

黑柳博士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后吩咐道:

“我们马上要出门,只能给她十分钟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