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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窟十年 第十五回 巧安排,打埋伏,敌军遭歼 除奸细,遭不测,于同牺牲

再说游击队的政委喻兴然和队长周雨辰,在冯羽飞带着陆元和小三出山去以后,商量了好一阵,然后把游击队党支部的支部委员和分队长找来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喻兴然把冯羽飞是一个混进来的中统、军统双料特务的底细对大家揭了底,并且把川康特委的指示,将计就计,消灭这个大特务和随从的三个特务,收下他们送上门来的礼物,两挺机枪,并且利用冯羽飞反击三河场保安连,乘机打出山去,在山边一带游击。进可以出击,退可以钻山。

喻兴然政委向他们的骨干传达了这些情况和指示以后,大家既吃惊又兴奋。吃惊的是想不到游击队的参谋长原来是特务,和老虎在一起睡了这么几个月;兴奋的是要打出山外去活动,不再老憋在山角落里头了。

周雨辰把冯羽飞这次出去的阴谋作了估计,他一定是出去向保安团通风报信,保安团很可能突然进山来攻打周家庄院,想一举消灭我们游击队。也有可能在山口张开网子,等冯羽飞带我们出去,自投罗网。不外这两手,我们正要他出去通风报信,以便将计就计,来一个出其不意,乘机歼灭保安连,冲出三河场,打到山外去,和地方农民中党的组织和活动配合起来,便如鱼得水,一直发展下去,准备迎接解放了。

喻政委也提出他的考虑,他说:“我们的战略是中立李麻子,打击保安团,冲出山外去,开展游击战。因此不能和李麻子牵绊,那样就会腹背受敌。地头蛇是最惹不起的。周队长马上派出管事,和李麻子讲义气,拿言语,说明河水不犯井水,我们就要打出山外去活动,并不和他争地盘。告诫李麻子,保安团对他不会安好心的,小心上当。”

周队长补充说:“从袍哥方面说,李麻子过去和我的关系还好。已经派管事去拿言语。李麻子过去吃过保安团的亏,在运鸦片烟土上也得过他们的利,他这个山大王长成气候,还是有几手的,不会轻易上当。”

喻政委要求大家暂时保密,要特别看好现在留下来的两名特务,绝不容许他们单独掌握他们带来的两挺机枪,必要的时候,立即解除他们的武装。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冯羽飞回来,看他要卖什么烂药,再决定下一步的作法。这时,小三匆匆地赶回来了,他清楚地证明冯羽飞和陆元两个到县城和保安大队挂了钩,还从乡公所赵师爷那里探听到保安团这几天要进山剿匪的消息。可以说明,他们是用保安团突击进山奔袭,目标肯定是周家庄院了。时间虽然没有搞清楚,但是冯羽飞没有回来以前,他们是不会动手的。冯羽飞回来以后,随时可能出现危机。现在还有时间让喻政委和周队长跟骨干研究应付保安团进山搞突袭的办法。

周队长主张:“不能在庄院固守,要先埋伏在保安团进来的路上,打他的伏击。找好地势张个口袋,把他们都装进去,包起来打。”

这个决策大家都赞成。周队长马上带两个人到前面去查看地形。在山外进来的必经之路上,找好一个至三个好的伏击点。至于应付冯羽飞他们的花招儿,由喻政委见机行事,小三当然是得力的助手。

这个时候,派到李麻子那里去“拿言语”的管事回来了。一句话说定,河水不犯井水。李麻子别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其实这个时候,保安团派进来当说客的早已来过,李麻子对他们还是那一句话说定:河水不犯井水,可以借路,他保持中立。其实李麻子早已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等你两边打得精疲力尽了,他再来捡的吃,占点便宜。他准备好了,只待周大爷和保安团打得难解难分了,保安团的力量削弱了,他就要动手吃保安团。一则保安团是他的主要对手,二则保安团带进山来一定有几挺好机枪,怎么不捡。至于周大爷那边,他从来没有相信他们是共产党,也从来没见打出游击队的旗号。平时互不侵犯相安无事。他们要是出山去打江山,占地盘,更好。替他承受了保安团的压力,在山里他又可以更得势,有什么不好。四川的军阀,好几个都是走的“要当官,杀人放火候招安”的路子,他李麻子为什么不可以学。

几乎是同时,冯羽飞和陆元回来了,还隔周家庄院十几里山路,周队长带几个便衣已经在那里迎接了。喻政委早和周队长研究过,为防万一,一定要日夜把哨放出去,放得远远的。周队长带几个便衣出来其实也是为了侦察,遇到冯羽飞,当然就说出另外一套迎接他们回来的话来。

“哎呀,参谋长,你们出去这么多天,担心得很,怕你们出事,所以接你们来了。”

“好,一切都好。”冯羽飞心里高兴,看来周队长还蒙在鼓里哩。

他们回到游击队指挥部,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热烈欢迎的场面。冯羽飞私下问到那姓张姓李的两个枪手,回答也是“没有情况”。

喻政委为了主动,冯羽飞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叫冯羽飞向队部汇报情况。

冯羽飞的汇报说得眉飞色舞,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两天,把谎话当然编得溜圆了。听他那话,保安团部队都不过是不堪一击的豆腐渣。而出山后往北边靠山游击过去,那些乡政府的自卫队似乎把枪摆在那里,等游击队去拿就行了。喻政委和周队长心里有数,他们才听过亲自去侦察过的小三回来的真实报告,冯羽飞汇报的这部分实在不过是取自小三向他作的假汇报而加以渲染过的。小三明白,冯羽飞根本没有向那一带走过一回。

但是已经知道底细的游击队骨干,打起精神来勉强听完冯羽飞说的汇报。

冯羽飞说了:“我看我们作好最后的准备,再过四五天就可以开拔了。在路上走两天,我们到山口的玉皇观集合。三河场是每旬的二五八日赶场,赶场天人多嘈杂,我们容易混进去,保安团很多兵都出来赶场来了,我们可以把设在土祖庙里的连部一下端下来。”

喻政委和周队长听了,暗自思忖,他倒是布置得有条有理的,打三河场就是这个打法。不过特别引起喻政委注意的是他说的四五天之后才开拔这个日期。喻政委在心里暗算,那就是不迟于四天之内,保安团会到达这里,以路上走两天计算,当晚在周家庄院周围设埋伏,第二天一早进攻。如此算来,保安团可能后天最迟大后天就从三河场出发了。游击队必须赶在他们到达周家庄院之前,到达周家沟预设埋伏的地方。

喻政委在听了这位参谋长的汇报以后,很高兴地说,冯羽飞参谋长打出去的方案很好,因此决定在四天之后从周家庄院出发,要大家赶快准备,随时待命。

周队长却说:“四天是太紧了,五天吧。”

喻政委问冯参谋长:“你看怎样?”

“我看至少要五天,从容一点。”冯羽飞说。他心里在默算,四天之内保安团可以到达,在这里滞留五天就更有把握了。

“好,那就五天。”喻政委作出了最后的决断。

当天晚上,喻政委就叫小三把冯羽飞和陆元暗地里看守起来。至于那两个教机关枪的特务,早已各被两个跟他们学机关枪的徒弟紧紧跟定了。

第二天一早,周队长悄悄派两个人出去,要他们迎向三河场,看到底保安团进山来到了什么地方了,要他们立刻连夜赶回来报告。

这两个人走了一天,没有发现什么动静,在半路一个茅店里歇了。第二天一早才上路,便碰到了三河场鸡鸣旅馆的茶房小任。

“来了,来了。隔这里还有一天路程。我是连夜赶进山来的。”小任说。

他们来不及细说,赶快回头急走,他们必须今天晚上赶回周家庄院,明天下午天黑以后保安团就会到达周家庄院的附近了。

天没有黑,他们就赶回周家庄院,向周队长报告了这事。周队长马上找喻政委,对他说:

“他们提前来了,明天天黑以前就会通过我们准备设埋伏的周家沟。我们必须明天中午出发,天黑以前到达周家沟,赶在他们的前面。”

他们两个人细细地研究了一阵,决定第二天吃早饭后,便宣布开拔出山,中午到达周家沟,在那里埋伏好,等保安团进沟来。说到对冯羽飞他们四个人怎么办,周队长主张明天早上出发前,把他们宰了,图个吉利。喻政委却不主张这样办,他主张游击队没有到周家沟前不忙惊动他们,看他们还要玩些什么花招。就是要宰他们,也要把他们抓起来把话问明了再说,周队长同意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喻政委通知开紧急会议。周队长和冯参谋长以及几个骨干都来了,喻政委在会上宣布说:“据可靠消息”,他说到这里看一眼冯羽飞,冯羽飞有点惊诧。喻政委继续说:“据可靠消息,李麻子的部队在向去三河场的大路移动,如果他们把我们前去的路轧断了,我们就出不去了,因此我们必须今天就开拔,赶到他们前面走出山去。”

对于冯羽飞说来,这个新情况真是太出他的意外了。他和黄团长打的如意算盘,一下子全落了空,这怎么好。于是他反对开拔,他说:“说的是准备四五天才开拔,这才准备了三天,还没有搞好,乌合之众,怎么出去打仗?我看不如推迟十天半月再开拔,等李麻子的部队过去了,我们再走也不迟。”

喻政委作出了权威的判断:“还是今天就走的好,不要叫李麻子把我们的出路封住了。况且三河场送来消息,说保安团现在有些异动,莫非他们勾结起来打我们什么主意不成?兵贵神速,当机立断!就这么定了。大家马上准备,听周队长的号令。”

冯羽飞还能说什么呢。原来他们在三河场还安得有坐探,连保安团要出动的消息也透露进来了。看起来想把游击队在周家庄院包围歼灭的主意行不通了,肯定要在去三河场的路上打一场遭遇战。如果能早一点通知保安团,叫他们在三河场到这里的中途设埋伏,还是有希望消灭他们的。对,就这么办。必须叫陆元悄悄离队,赶到前边去通风报信。他们要查问起陆元来,我可以说派他到前面探路去了。

冯羽飞下去把陆元叫来,对着他耳朵如此这般地吩咐一番,陆元偷偷溜出去了,谁知他才走出周家庄院,走到前面不过三里的土垭口上,突然被守在那里的两个哨兵拦住。

“不准动!干什么的?”

“呃,我叫陆元,冯参谋长的副官你们都不认识?”

“干什么去?”

“冯参谋长叫我到前面去探路。”

“有周队长开的路条吗?”

“这事何须周队长管?这是参谋长管的事呀。”

“不行!”那个提手枪的游击队员凶神恶煞的样子,吩咐旁边的哨兵:“把他的枪下了,给我捆起来,问了周队长再说。”

陆元想反抗也来不及了,一下子被哨兵把他的枪下了,怪麻利的,七手八脚地把他捆了,显然是早有安排的。

“你们把我送到冯参谋长那里去当面问嘛。”陆元想耍花招,没有人理会他。

周队长带着游击队从周家庄院出发了。周队长和冯参谋长一块走,有两个马弁在后面跟着,提着手枪。喻政委在后边押队,有小三和小任相跟着,小三也是提着手枪,好不气派。冯羽飞带来的两挺机枪,现在是两个游击队员扛起的,走长路嘛,师父的机关枪当然应该由徒弟扛起走,到用的时候,师父才掌枪把子嘛。

走了不到五里,小三离队一会,回来在喻政委耳边叽咕两句,喻政委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再走十里地,到了一个十分险要的弯曲夹沟,沿着山溪水有一条人行路,弯弯拐拐的,小三忽然赶到前面,在周队长耳朵边说了两句什么,周队长马上举手叫:“停下!”

这时从附近树林里走出四五个人来,到了周队长面前,周队长问:“有情况吗?”

“有情况,他们来了。”一个班长模样的兵说。

周队长回头对几个分队长下命令:“埋伏起来!”

大家都迅速照办,各自选择最险要的地方隐蔽起来,倒象是早有安排似的。冯羽飞莫明其妙地问:“为什么在这里埋伏?”

周队长说:“你没有听说有情况?”

“什么情况?”

“李麻子钻进来了。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周队长拉着冯羽飞找个大石头背后,隐蔽起来,望着沟里头。

冯羽飞奇怪,怎么又是李麻子这傢伙来插上一腿,他要来干什么?叫陆元去通知保安团在半路上设埋伏,这一下岂不又被打乱了。

冯羽飞正想着呢,听到沟边有人声,过了一会,一队武装兵进沟来了,最前面是两匹高头大马,有军官骑在上面,得意洋洋的。啊,这是黄团长和王大队长呀,上百的人跟在后面。这哪里是李麻子的部队?啊,坏了,他们走进伏击圈里来了,再往前走,全都要落进伏击圈。冯羽飞脑子里嗡的一声,一切都明白了,上了大当了,保安团队进山的消息走漏了,一定是那个旅馆的茶房小任昨天来通风报信的。今天早上喻兴然曾经提起过三河场有人进山来了,竟没有引起他的特别注意。叫陆元去报信,怎么信也没有送到。……

冯羽飞的心里很乱,他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了,尽早地向他们发警告吧,一举手向沟里打了一枪:“砰!”

正在沟里行进的保安团队听到山上枪响,马上停止前进,黄团长、王大队长滚下马来,迅速找掩护地方,准备抵抗。

“你为什么先打枪?”周队长对冯羽飞叫。

“我看他们进来了,该打了!”冯羽飞解释。

“打!”周队长没有别的选择,只好下命令打。于是一沟里砰砰啪啪打了起来,机关枪也吼起来了,沟底的保安团队,象被割草一般地一片一片倒下去。原来火力最强的两挺机枪,早已对着沟里突突突地怒吼起来。冯羽飞带来的两个特务没有料到,想去夺过来,被他们身边的分队长砰砰两枪敲掉了。

这时喻政委赶了过来,问:“怎么现在就喊打?他们才进来一半呀。”

“是冯羽飞打的第一枪,敌人警觉了,只好开打了。”周队长一面说着,一面指挥身边的机关枪猛射。

喻政委当然知道冯羽飞的用意是什么,正想质问他,借个题目把他扣起来的时候,冯羽飞奋不顾身地样子往沟里冲下去,大喊:“冲呀!”

喻政委知道冯羽飞要想逃走,命令小三:“你带两个人跟下去,要抓活的。”

小三喊了两个队员跟在冯羽飞后边冲了下去。小三不顾沟里射来的子弹在身边嗖嗖地叫,三脚两步就赶到冯羽飞的身边,两个队员也紧紧跟来。冯羽飞哪里有乡下小伙子下岩爬山的本事,跌跌碰碰地往下滚。他想只要到了沟边,他就得救了。可是小三提着手枪紧紧赶向冯羽飞的身边,口里还喊着:“参谋长,卧倒,我掩护你!”就在冯羽飞以为小三不知内情,来替他打掩护,他缓了几步的时候,小三他们三个人冲到冯羽飞的身边,小三用枪抵在冯羽飞的背上,大叫:“你狗日的想去投敌呀!不准动!”小三命令跟来的两个队员:“把他的枪下了!”

那个队员一伸手把冯羽飞拿在手里的枪抓了。冯羽飞说:“误会,误会,我是在冲锋呀。”

小三说:“你一个人冲什么锋?走!回去有你说理的地方。”

冯羽飞手里没有枪,只有乖乖地被押回到半山上。

“好”,喻政委说,“你先打枪惊动了敌人,又带头乱冲锋,把他押起来,打完了仗回去再算帐。”

小三他们把冯羽飞押着走了,一路上他心里还存着幻想,凭这个他们把我也说不成是什么的。

黄团长没有想到,到这山沟里来抓几个毛贼,竟然翻了船,中了埋伏。那个冯羽飞说不定是一个奸党,上了他的当了。他马上命令就地抵抗,叫后面还没有进沟的半截打掩护,慢慢撤出沟去,然后再来组织反攻。但是他没有料到,那还没有进沟的一半截队伍,一听前面打起来,知道不好,便车转身往来的路上跑,排长吆喝,也阻止不住,象一股潮水,没命地向下边冲下去,全溜掉了。这一半截队伍失去了外边的掩护,边打边往外突围,在这个水边窄路上,挤来挤去,目标显著,四挺机关枪突突地怒吼着,四五十个兵,一片一片倒下去,活着的已经不多了。黄团长和王大队长眼看形势不妙,顾不得指挥,带着两个马弁拼命往沟外逃跑,其余的兵群龙无首,只好丢下枪,举手投降。

黄团长和王大队长并没有能够逃出沟去。周队长早已举了一挺机枪守在沟口的石岩上,等着那些逃出沟来的敌人,黄团长和王大队长哪里逃得过去。

这一仗打得好,出师得胜。把这个保安团消灭了一半,弄到了三十几支好枪,最解恨的是把这个保安团的连长和相跟来捡便宜的黄团长和王大队长打死了,可惜的是冯羽飞先发了警告枪,逃掉了一半。

不过那一半也没有能够逃回三河场,他们惊惊惶惶地逃到李麻子地界的时候,李麻子早已等在那里捡便宜了。几十个人全成了俘虏,李麻子一枪没有发,干捡了几十支好枪。李麻子挺大方,把俘虏全都放回去。他们临走时,李麻子哈哈大笑对他们说:

“下一回你们进山来上贡的时候,先送一个信来,我们好来迎接你们呀。”

仗打完了,周队长叫清点武器弹药。俘虏全部都释放了,这个山大王是讲义气的,一个都没有杀,连一个连副和两个排长都没有杀。他们千恩万谢地走了。有的当兵的还说:

“哥子们,下一回碰到了,你们报个信,我们把枪口抬高一点打就是了。”

喻政委和周队长商量,目前不宜出山了,还是退回周家庄院,整顿一下。远远地放几个哨兵出去以防万一。并且叫小任赶快回三河场等着,看看敌人打了败仗以后有什么新的动向。

大家兴高彩烈地抬着胜利品开回周家庄院,叽叽喳喳说个不完,争着摸那些美造新式步枪和手枪。只有小三没有机会参加,因为他正看守着冯羽飞。

冯羽飞被押回来关在一个小屋里,他想他的处境并不险恶,不过是把他当作违反军纪关了禁闭罢了。他对小三说:

“你放我出去,我去找喻政委、周队长说清楚去,最多是检讨吧,凭什么关我的禁闭。”

小三没有理会他。他又说:“你找他们来也行嘛,我肯信早打了一枪就犯死罪了。”

喻政委和周队长正忙着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呢。一切问题都处理完了,周队长才把冯羽飞的副官陆元提了出来,进行秘密审讯。

周队长当头就对陆元说:“是冯羽飞叫你偷下山去找保安团的,他已经说了,你还打什么埋伏?不说实话,没有你的好。”

陆元一下子懵了,看起来冯羽飞是招了,他又何必替冯羽飞打掩护。于是承认他是去通知保安团去的。

“那么你怎么认识保安团的人呢?”周队长看他开了口,紧追着问。

陆元不想多说,沉默了。

“你不用瞒了,上回你们到了三河场,住在鸡鸣旅馆,你们进城去找了保安大队,还到县府里去过,我们都清清楚楚,日子、时间我们都记得有,你还能赖吗?”

陆元没有想到,他们在三河场的活动都被人看到了。于是他招出和冯羽飞到三河场去,便偷偷地和保安团勾上了,他们去过县城,到保安大队队部去过,见到王天保大队长,还和来大队部的保安团黄团长见面谈过话。后来在三河场又去过保安团,还是和黄团长、王大队长见面,商量事情。“他们商量些什么?”周队长问。他推口说:“我明是他的副官,实是他的马弁,他们谈什么,不让我参加。”

其实商量的什么,也不用问了,后来的事情发展都已经说得明白:他们是想采取里应外合,突然袭击周家庄院,一举消灭游击队。

陆元还没有吐出他们从成都出来的使命,也没有吐出他们是军统特务的身份。周队长审问他是要他说出一些冯羽飞在成都的活动,和供出他们的身份,然后再去攻冯羽飞,要他说出他们的全部阴谋来。

周队长问陆元:“你还有一件事,你没有说老实话。本来我们不问你也行,冯羽飞早说了,不过你还是如实招了的好。”

陆元半信半疑地望着周队长眨眼睛,没有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成都是干什么的?”周队长突然问他。

陆元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队长加了一句:“你说吧,军统特务给你们的是什么任务?”

陆元一听,头炸了。这明明是冯羽飞已经招认他们是军统特务的身份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于是陆元招认了他也是军统特务,在成都的军统特务机关把他交给冯羽飞领导,给他的任务是跟他出来破坏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办法是跟他一起钻进共产党游击队里来,和保安团勾结起来,里应外合……

“你怎么知道你们能够钻进游击队里来呢?”周队长问。

“冯羽飞原来是共产党,后来投降了,变成特务,共产党还不知道。你们喻先生和他联系,派他到游击队里来,作军事指挥。军统为了叫你们相信冯羽飞,给了两挺机枪派两个人跟着来。他们是想……”“够了。”周队长叫。周队长想,冯羽飞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招供,凭陆元招的供,已经够格把他验明正身,绑赴刑场了。

喻政委还是想从冯羽飞的口中亲自听到他的供词。他设计了一个似乎他过去对冯羽飞的特务身份毫不知情的场面来审问冯羽飞。他叫小三去把冯羽飞“请”来。在喻政委的屋子里,除开小三提着枪在他一旁外,没有叫别的人进来。

“请坐吧。”喻政委的客气,使冯羽飞大为兴奋,看来还有逃生的希望。他争取主动,向喻政委报屈,他很生气的样子叫:

“这是咋搞起的?喻政委,他们为什么关我的禁闭?”

“你莫激动,有话慢慢说嘛。”喻政委很平静地说。

“我不过就是打枪打早了一点,后来我冲锋冲得太急了一点,这叫什么大错误?”冯羽飞振振有词地说。

喻政委笑一笑说:“你知道你先打了这一枪,保安连有一半人逃脱了吗?你要再冲几丈远,可能就冲进他们的队伍里去了。”

“这也不过是错误罢了。”冯羽飞承认。

“好,你承认这是错误,但是你先派陆元出去干什么?”喻政委抓着冯羽飞的痛处问他。

“那有什么,要他到前面去探一探路,那是参谋业务,参谋长份内的事嘛。”冯羽飞很乖觉,不露惊诧地立刻回答,很顺溜。

“但是陆元说是奉你之命,去通知保安团在前面埋伏,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哩。”喻政委紧逼他。

“胡说,陆元爱胡说什么,让他说去吧。保安团哪里设了埋伏了?不是走进我们设的伏击圈里来了吗?”冯羽飞辩解。

“那是因为陆元去投敌,被我们发现,把他抓起来了,没有搞成,这是陆元亲口供出来的。”

“那是你们逼他供出来的假口供。”冯羽飞还想死不认帐。

“冯先生。”喻政委只好给冯羽飞端一些出来,“你不要以为你做得干净,陆元可是一五一十地给你抖出来了。你到县城保安大队部去干什么?你和保安团的黄团长、王大队长商量些什么?你在成都接受过什么特殊使命?”

几个“什么”,象一串子弹打在冯羽飞的心上,看来陆元这傢伙什么都供了。他一下懵了。

喻政委又追了一句:“要叫陆元来和你对证吗?”

“他胡说什么我管不着。”

陆元被押进来了,看他那狼狈样,冯羽飞知道事情已经不妙。喻政委问陆元:

“陆元,你把你昨天说的再说一遍吧。”

陆元昨天是在周队长许诺的“你要活命的话,就老实招供”的推动下,把什么都倒出来了。今天,他想,我又何必跟冯羽飞去走死路?

于是陆元把冯羽飞的老底子一五一十地又说了一遍。喻政委故意吃惊地说:

“冯先生,我们过去可是把你一直当作忠实的党员呀,要不是到这里来,你作了很不光彩的表演,我们还蒙在鼓里哩。”

陆元被押走以后,喻政委还是心平气和地问冯羽飞:“陆元说的这些,你认不认帐?”

冯羽飞眼见走到绝路,索性就认了吧。他说:“我就认了吧,我失悔的是在成都没有把你抓了,到这里来落进你们的陷阱。”

“好,你总算认了帐。”喻政委到底从冯羽飞的口里听到了供词。

冯羽飞忽然平静地说:“我可以抽支烟吗?”不等回答,他从他的上衣口袋去取烟,但是他却把上衣上的一支黑杆钢笔取了下来,对着喻政委,口里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算总帐吧。”

说时迟,那时快,对着喻政委的胸部一枪:“砰!”枪声响了,声音并不大。

喻政委没有防备,眼见冯羽飞拿的黑杆钢笔前面有一个洞,啊,是钢笔手枪。他应声倒地了。

小三没有想到冯羽飞有这么一手,他正打算举枪的时候,冯羽飞飞起一腿,把小三手里的手枪踢飞了,他跟着向那一支枪扑过去,小三冲过去和冯羽飞抱住厮打起来。冯羽飞个子没有小三大,现在却有很大的劲:他一面和小三厮打,一面用脚去勾小三的那一支手枪,如果手枪到了手,他就可以杀了小三,冲出门去了。他的脚已经勾住地上的手枪,快要到手了。

喻政委被突然袭击,登时倒地昏了过去。可是在极度的痛苦中,他听到小三和冯羽飞扭滚在地上的声音,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睁开眼来看,他看到了,他看到冯羽飞正用脚勾住了手枪,真是千钧一发。喻政委拼着最后一点力量,从腰间抽出手枪,对着冯羽飞,拼了最后一点力气,扣了扳机。

“砰!”冯羽飞倒在地上不动了,同时,喻政委也躺下不动了。

小三爬起来,抓起手枪,一连在冯羽飞身上打了一串子弹,然后扑向喻政委。

“喻政委!”

屋里连响了枪声,大家赶了进来。周队长首先扑到喻政委的身边,喊:“老喻,这是怎么啦?”

喻政委闭着眼睛,没有声音。周队长问小三:“这是怎么搞的?”

小三指一指地上的那支钢笔手枪,周队长捡起来一看,全都明白了,原来这傢伙看起来象一支黑杆钢笔,内里却是可以安一发子弹的手枪。昨天只下了冯羽飞的手枪,却不知道他的上衣口袋里还插着这么一支暗器。喻政委便是被这支钢笔手枪暗害了的。

小三哭着说:“冯羽飞害了政委,一脚把我的枪踢飞了,我们两个滚在地上拼命,多亏政委醒过来给了他一枪,不然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大家把冯羽飞的尸体拖了出去,然后把喻政委抬到床上安顿起来。过了一会,喻政委的嘴唇在动,眼睛努力想睁开来。

“政委!”小三喊了一声。

“老喻。”周队长也伏在喻政委的耳边喊。

喻政委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周队长,对他细声说:“叫小三到成都找……”

“嗯。”周队长表示知道了。

喻政委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小三吓坏了,连忙喊:“政委,政委。”

喻政委到底被喊醒了。他看到小三俯在他的面前,满眼眼泪,口里说:“都怪我……”

喻政委鼓起最后一口气喊:“小三。”

“政委。”小三答应。

喻政委用模糊的声音对小三说:“二〇一八号……邮政信箱……二〇一八……。”

喻政委的眼睛忽然发亮,脸上闪出笑意,嘴里吐出声音:“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了。”

他闭上眼,咽了最后一口气。

于同牺牲后。他单线联系的几个特殊党员的关系突然中断了,特别是肖*,在那两三个月的时间内,有一系列的重大情况,必需要向组织上汇报、请示。而其他的任何人又不能找他们商量,憋在心里发慌,怪难受的,肖*想呀想,始终想不出一个道理来,整天盼呀盼,盼望组织上快派人来。

后来是川康特委的老陈,他用于同留下的暗号和接关系的办法,去和肖*接上了关系的。然而老陈却费了很大的周折。

前面说过,于同下乡之前,曾找到川康特委老陈,传达上级指示,他要被调走,因此把他所联系的情报、军事和统战关系交给地方党委领导,但是要等于同下乡回来,离开成都以前办移交。谁知于同下乡一直无踪影。幸喜川康特委当时派去和于同建立交通关系的杜小三回来了。他向老陈报告说,于同已经英勇牺牲,临死前叫游击队通过小三回成都和川康特委联系。游击队把杜小三当作宝贝似的派武装护送出山,又派人护送他回了成都,通过杜小三,才使游击队和川康特委保持了联系。

杜小三回成都后,还对老陈说:“喻政委临终前,说了几个字:‘二〇一八号邮政信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陈想起于同下乡前说过,有些特别机密的关系要交给他,这可能是和交关系的事有关。既然说了邮政信箱号码,应该去看看,看有什么名堂没有。过去用邮政局的信箱作为我们党传递秘密文件的办法,也是用过的。邮政信箱是什么人都可以租用的。老陈到邮政总局去,查看了邮政信箱,是有这么一个二〇一八信箱。可是他没有钥匙,打不开。他只好用高价去找一个会配万能钥匙的锁匠,配了一把万能钥匙,到底把这只邮箱打开了。里面果然有两本杂志和一本练习本,还有一封信件。老陈锁了箱子,把杂志练习本和信件拿回去研究。信封上写的是“面交李吉人亲启。”这个李吉人在哪里呢?怎么能交给他来亲启呢?他翻看那两本杂志,原来是当时流行的消遣杂志《谈天说地》。他把杂志翻遍了,没有发现什么秘密,骑缝也折开来看,还是没有一个字迹。他以为是密写,他用通常用的密写药水涂它一个遍,毫无文字的踪迹。这杂志有什么用?他又打开那本练习本看,那是小学生用的算术练习本,上面有一些算术演算题,全是数字,这却引起老陈的注意,很可能在这些数目字上有文章。这很可能是密码。但是于同事先没有把密码键告诉他,也是枉然。这种神仙数字怎么解破?老陈到底是老于此道的人。他把这些长短不等的数目字和杂志的页码、行数、字数连起来一想,试着找一找这些字,把这些字写下来一念,才试了五六个字就念通了。对了,天书读通了,神仙数字解开了。他到底把全部的密码猜了出来。这写下来的文字照一般的文字去读,还是莫名其妙。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寻人启事,文字是这样写的:

“寻人启事:兹于前日下午三时在花园坊茶社走失十二岁小孩一名,上穿英丹士林蓝布中式对襟上衣、下穿青色中式长裤,脚穿绿色胶鞋,蓄偏头发,浓眉直鼻,有拾到者请速送该茶社转交本人,备有厚酬,家长于大同白。”

老陈一看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登报接关系的寻人启事。至于那一封信,显然就是接关系的信物了。

老陈想起来了,于同在下乡以前曾对他说过,他将要被调走,他所联系的一些统战关系、情报关系和军事关系,都交给川康特委来联系。依靠这个寻人启事,肯定可以接上一个人的关系,其余的如果接不上,只好放在那里,将来等上级派人来联系了。

这个接关系的寻人启事,登在什么报上呢?从留下的密件中看不出来,过去常常是在成都发行量最大的《新新新闻》上刊登广告的。把这个广告先拿到《新新新闻》去登三天看一看吧。

老陈到《新新新闻》广告门市部去登了三天寻人广告。第四天的下午三时,他准时到了西门外花园坊茶社去坐茶馆,他还没有找好坐位坐下,就在靠左窗边条桌上发现一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人,长相和穿着和启事上的一模一样。他径直走过去,在这个人的桌边,伸手出去,亲热地说:

“李吉人兄,久违了,不想在这里碰到。”

“哦,大同兄,许久不见,你好吗?”那个人也热情地伸出手来。

“拿茶来。”李吉人叫。

茶倌端茶碗来泡好了茶,二人随便谈几句天气的话,老陈拿出那一封信来交给李吉人,李吉人打开一看,十分高兴。细声地说:

“我等了两三个月,等得好苦,到底把你们等来了。”

“好。”老陈说:“等一会我们出去走一走吧。”

两个人坐着喝一会茶,老陈仔细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什么可疑的,于是二人起身自由自在地走出茶社,径直往西走,找一个清静的茶馆再坐下来。一路上老陈随便谈话和不引人注意地观察,没有什么人跟他们。这个李吉人想,他倒是行家呢。其实用不着这么办,他的身上带着特务的派司,怕什么,——原来这个李吉人就是肖强。

肖强从老陈的口中得知是于同把他的关系交给老陈的,老陈当然就是川康特委的负责人了。他可以把他这三个月所获得的重要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老陈了。

老陈从肖*的口中得知,肖*原来是这么一个十分机密,十分重要的党员关系。过去于同和他联系时,曾经告诉过他一些十分机密的情报,想必就是从肖*那里获得的。老陈自然而然对肖*产生一种肃然起敬的感情,这样不计个人生死,深入魔窟和魔鬼打交道,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肖强对老陈说:“老陈,我想向你先报告一份情报,就是于同可能已经牺牲了。”肖*把他最近看到的一份情报的内容向老陈复述了一遍。最后补充说:

“从那份情报看,虽然于同牺牲了,可是他除掉了一个埋伏在我们党内的叛徒,一个凶恶的中统和军统的双料特务。”

老陈说:“于同牺牲的详细经过,我们已经从这个游击队回来的交通员口中得知了。于同不仅除掉了凶恶的特务,除掉了叛徒冯羽飞,于同还领导游击队消灭了半个保安团,打死了一个保安团长和一个保安大队长,得到了许多好武器,为游击队以后的发展,打下很好的基础。这是他立的最大的功劳。游击队的同志们都很崇敬和怀念他们的政委,把他在乡间安葬了。他们怕敌人的破坏,现在没有为他立碑。他的碑立在游击战士们和我们的心中。解放以后,是一定要为他立一块碑的。”

肖强问:“根据我和于同长期的交往,我看他是一位非常机智和勇敢的同志,不知道他怎么吃了这么大的亏?”

老陈说:“于同之死,完全是一个意外。他没有料到冯羽飞这个叛徒缴了械以后,还在身上藏有一只钢笔手枪,一只看起来完全是黑杆钢笔样子的独子手枪。冯羽飞这个叛徒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抽出这只钢笔手枪来对他发射。这是无法防备的。”

肖强叹息:“唉,他们现在从外国的特务机关搞到了许多新的无声手枪之类的特务枪支、火器、刑具,通讯、侦察和审讯用的电子设备,我们还不大清楚,不当心就要吃亏。”

老陈说:“他们除开这些技术装备以外,还有从外国特务机关传来的一套心理作战,一套伪装潜入革命阵营来的阴谋诡计,更是值得注意。你在这方面要随时留心。”

肖强点一下头说:“我正是为了保卫党组织,防止叛徒、特务的混入而潜入到他们内部去的。”

肖强最后告诉老陈说:“于同还有一个秘密文件袋子,寄存在我的保险柜里呢。我把它拿出来交给你吧。”

“哦,原来是寄存在你那里。”老陈说。他这才恍然大悟,于同走以前说要交给川康特委一批特别关系,结果只交了肖*一个关系,原来其余的都藏在肖*的保险柜里。这真是太妙了。他对肖强说:

“当然,你拿出来交给我吧。”

从此肖强就在川康特委的领导下进行活动了。他正高兴,谁知一回家,就遇到了麻烦事,到底是什么麻烦,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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