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在这这么久了，说不定已经染上了，回去传到京城更危险。我跟你们。”
对上他垂下的视线，宋宁抿了抿唇，系上黑布。
萧瑟的晚风席卷，马蹄声哒哒，走过勉强能算作街的地方，两边都是躺在地上shen吟的人。
是人间，亦或是地狱。
许明远眉头紧皱，“还有没感染的吗？”
“有，有的。我女儿，你看她的脸。我用性命发誓，她真的没有病。爷，求求你带她走吧，要不她迟早会染上的。”
“还有我，我也没有。”
“我的小娃娃也没有！”
“好好，一个个来，”许明远抬起手，“没有任何病状的人站到我右手边，分开站。”
很快全部人都分成两边，右边只有寥寥十一个人。
许明远检查后，确定他们没有明显病症，“都进这个庙，不许出来，别人也不许进去。”
人群哭哭啼啼像是诀别，没有感染的人一步一回头的走进庙里，几乎都是女人和孩子。
安排好后许明远走到一边，压低声音，“王爷，这些人怎么办？”
地上那些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的人，肢体萎缩成一团，脱落的毛发漏出头皮。
身上的脓疮还在往外冒水，宋宁忍下恶心闭了闭眼。
“这些人的传染性极大，伤处流出的液体很容易感染别人。”
“烧了。”
裴隽开口，许明远心里清楚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半天慢慢哎了声，重新走回去和大家解释。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身后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就传出，伴随着声声惨叫。
“啊！我的儿啊，不要不要，别杀我孩子！”
“娘亲，娘亲！”
“都，都不许过去，谁过去我，我就杀了谁！”
许明远颤颤抖抖的举刀在胸口，挡住哭号的人。
他理解这都是他们的亲人，作为治病救人者最不该说这样的话。
可，没有办法。
“你要想想，他们早死早超生，早登极乐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很痛苦，阿弥陀佛，我也想救他们，老天爷我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原谅我。”
火光乍现，裴隽扬手将点燃的火柴丢在尸体堆上，哭喊声更猛烈了。
宋宁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
她有点知道那些蜚语从何而起了，他一身浅淡的蓝袍，此刻鲜艳。
提剑面无表情的刺穿地上人，犹如地府索命的厉鬼。
眉间的冷戾漠然，孑然压迫。
走过之处，赋予死亡。
哭喊声中有微弱的骂声，或许是不敢，或许是心里也有一小处觉得这样是对的。
只不过优柔寡过，自欺欺人。
可，年轻的摄政王背的是人命债。
宋宁偏开视线，走进庙里，在眼前关上大门。
这只是个小庙，如今拥挤了数十个人。
五个女娃娃，三个男娃娃，刚刚驾车那个女孩，还有两个女人。
孩子们懵懂的抱在一块，眨巴眼睛看着她。
如意小心走到她身边，她坐在许明远的马车上，比他们更早到这。
这里恐怖的像是故弄玄虚的画本。
“饿吗？”
他们拼命点头，宋宁指了下供奉的台面，“吃吧。明天会有吃的送进来。”
“吃不得吃不得！会怪罪！”
两人女人立刻摇手阻止，小孩子们眼巴巴的来回看，吞咽口水。
宋宁径直走进去，拿起果子，一个咬了下去，一个给递给如意。
少两个人正好少两张嘴，她没那个耐心哄孩子一样解释。
见她吃了，孩子们再也忍不住，冲进来大口吃供台上的东西。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半晌也走进来，偷了个果子。
不敢在佛祖面前吃，找了个角落小口吃着。
胃里有东西好受些了，如意勉强找来几块垫子。
大家也不磨蹭，各自找到暖和的地方入睡。
睡在地上，莫名让宋宁想到自己在山里躲藏的那两日。
和弟弟分开，白日担惊受怕。夜里惊醒三四次，醒了就爬起来换个地方躲。
还是被抓到了。
她拼命的往前跑，跌跌撞撞，他们跟在身后嬉笑打趣，像是看地上苟延残喘的小虫。
现在还有个安稳立身的地方，已经算不错了。
*
一早宋宁就听到七的声音，他从矮墙处带来他们需要的东西。
很多厚被子，米和其他必需品。
“这个...........剑是？”
“王爷给您的，说有可能有用。”
宋宁忍不住想笑，她能有什么用。
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比一般的剑短几寸，也小些，拿在手里不算重。
“王爷呢？”
“王爷和许公子出去了。”
宋宁点了点头，和如意收拾东西。
一边看了许久的女孩，犹犹豫豫的挪过来，蹲下小声问，“这些我们都可以吃吗？”
“嗯。”
是那日驾马的姑娘，她呆呆的盯着那袋米发愣。
消瘦的脸颊显得眼睛更大，五官还带着孩子的稚气，也能看出清秀。
“叫什么名字？”
“啊，大家都叫我小婵，对不起啊之前。大家都没有办法了，我才着急想从那往下冲。”
“没事，下次别这样了。”
小婵嗯了声，快速点头，下次她再也不敢了。
那日救她的男人，手上流了好多好多血，她看着就害怕。
收拾好东西，宋宁坐在软垫上发呆。
他们被隔离在这儿，哪也去不了，外人也进不来。
“夫人喝点水吧。”
看着碗里清澈摇晃的水，宋宁询问，“从哪弄的？”
“那里，有口井。不远就在这后头，奴婢没有出去。”
“嗯。”
*
“王爷，我觉得有地方不太对。”
两日他整夜研究了大量书籍，虽然他的思维偏现代，但没错的是麻风病的传染性很低。
传播的速度也很慢，这应该从古至今都不会错。
许明远想不透，如何短短半个月，感染一整个村子。
除了有人故意为之，恶意传播疾病外，他想不到更优的解。
但他也同时奇怪，这该怎么恶意传播呢。
裴隽听完，抬手指向上游，“去查水源处。”
七一愣，立刻领命，“奴才这就去。”
晚些七带回消息，上游的水源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在那蹲了好几个时辰，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就奇怪了，或许不是人为？”
许明远急的来回转圈，“麻风病没有药物治疗，只能将已经感染的人聚集到一块，在这呆到死。”
“轮换去守着水源，按他说的来，封村门。”
“是，王爷。”
许明远看了会儿桌前人，走去一边找书。
男人一贯冷静，不需多思考就能给出命令。
人的选择会被各种各样的因素干扰，他第一次见，有人能够摒除所有，甚至人伦。
果决的做出当前最好的选择。